兒 楔子

作者 ︰

我在虛空中已經飄蕩了兩百年,這兩百年,我看盡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我不知自己從何而來,也不知自己的歸宿是何地。或許這世間是有閻殿的,只是我迷了路,走岔了道吧?我曾嘗試著去寺廟,去道觀,可惜,那些世人眼中的高人並不能見我這一縷孤魂,最終也沒能得到一個歸宿。

我厭了,累了,隨便一躺就是一夢,夢醒依舊是無根浮萍。偶爾也想像那些痴男怨女般活一場,想感覺一下淚水充滿眼眶時的溫潤,為何那麼多人喜歡哭泣?或許自有它的魅力吧?可惜,我只是孤魂一縷,沒有眼淚可流。

我本以為自己會如此飄零直到世人口中的海枯石爛,可是,我卻看見了他,一個身著墨蘭色錦衣的男子,心,忽然跳動了一下,驚了我一跳,原來,我也是有心跳的麼?仔細感受那種奇怪卻仿佛熟悉的感覺,卻失了他的身影,之前跳動過的心澀澀的,好像丟失了那麼一角。

原本毫無目的胡亂飄蕩的我終于有了可以尋找的目標,我走過了一家又一家,只為再看一眼那個人,或許,他就是我可以尋找到自己的關鍵人物吧?不然,為何獨獨看到他,心才會跳動呢?

這一日,我飄到了一個布置精美的閨房,這樣的閨房我見了很多,都是世家小姐住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或許只是多了一個像我一樣的人吧?

她正在低聲哭泣,或許已經哭了許久了吧?原本漂亮的雙眼已經腫成了核桃,卻依舊止不住哭泣。

她身下的床上還躺著一個如她一樣的女子,我知道,那就是她,只不過那已經只是一副皮囊了。這就是世人眼中的死亡吧?只是奇怪的是,為何獨獨是她才能被我看到?

「你別哭了,哭也沒用的!」我走近,想要安慰她,卻因為許久沒有和人說過話而有些聲音黯啞。

「你是誰?你能看到我?」她警惕的看著我,眼中有驚訝也有欣喜,或許是為看到同類而開心吧?

「我?」我苦笑,「我也不知道我是誰。」

「求你幫幫我吧!我不想死了!求求你,只要能讓我活下去,我一定報答你!我爹是威武將軍,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讓我爹滿足你!」她激動的想要抓我,卻被我閃開。我只是一縷幽魂而已,怎麼可能幫得到她?如果可以,我更想讓自己活過來!想到此,再次苦笑,我甚至沒見過自己的皮囊,即便想活也是痴人說夢吧?

「我幫不了你!」看到她眼中的失望,我也很無奈。

「你為什麼尋死?」我很好奇,活著多好,可以哭可以笑,死了,還能有什麼呢?像我這樣連輪回都辦不到豈不是很慘?

「都是陳鑫的錯!如果不是他退婚,我也不會受人恥笑,一時著了魔障吃了毒藥!」她憤憤的,好似恨不得咬上那人幾口以解心頭只恨。

唉,我也不知該如何勸她了,如此小事竟然就尋死,只能說可憐至極吧!死了再後悔,有何用?

「不行,就算我死,也不能讓他好過!」說完,她竟然就要往外沖去,卻被屋外的夕陽傷體,慘叫一聲伏倒在地。原本就不是很凝實的身體更加飄忽了。難道她竟然要在我眼前上演魂飛魄散麼?

「你這又是何苦?死都死了,還想那些作什麼?還不如想想該如何轉世輪回呢!」我或許不行,可是別人應該可以轉世的吧?否則我怎麼沒見過其他游魂呢?真的好想見見世人口中的黑白無常啊,或許可以從他們口中問得一些事情吧?如果不是為了等待那些勾魂使者,我才不和她繼續浪費口舌。這樣的女人,我一向不喜。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她狀如瘋癲,厲聲悲泣起來,直讓我胳膊上都起了雞皮疙瘩。如果一直遇到這樣的人,還不如自己在虛空飄蕩呢!

「小姐,要用晚膳了!」門外,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卻沒推開門來。或許是以為自家小姐午睡未醒吧?即便這已黃昏時分。

「小蓮?小蓮,快點叫大夫啊!快去叫大夫!」她躲在夕陽照不到的地方大聲呼喊著。可惜,屋外的小蓮根本听不到她的聲音。陰陽已隔,她依舊是不死心啊!

「小姐?」等了一會兒,小蓮的聲音怯怯的響起。許是她平日里待侍女並不好吧?我站在一邊繼續看著,她也顧不得我。

又一會兒之後,小蓮輕輕呼喊著小姐,悄悄的打開了一道門縫向里望著。發現沒有動靜之後又壯著膽子打開了一扇門走了進來。

之後的事情可以想象,這原本平靜的將軍之家完全亂成了一團,這死寂的屋子也多了很多人氣,幾個悲泣的女子不住的呼喊著她的名字。原來,她叫葉(feng四聲,通古字鳳),小名兒。挺好听的名字呢!即便死了,她也是幸福的,至少有人會為她哭,她還有自己的名字,不像我,唉,我又郁悶了呢!很久沒感受過情緒這種東西的存在了!

一個提著藥箱的老頭快步走了進來,花白的胡須讓人很是相信他的醫術,好似仙風道骨的高人。

老頭模了模床上皮囊的脈搏,探了探鼻息,又看了看眼楮,最後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已無能為力。

原本強忍悲慟的幾個女子再次趴伏在皮囊之上痛哭起來。不過,我听這哭聲真是別扭,或許她們只是哭給外人看的吧?那聲音里根本毫無心痛之意。我扭頭看了看她,她沒有看我,只是木然的看著床的方向,不知她是看的自己的皮囊還是那些正「奮力痛哭」的女子。

「姐姐!」屋外又跑進來一個小孩子,大大的蓄滿淚水的眼楮已經通紅一片,原本做工精細的衣服已滿是泥土,看來他是摔倒過的。

她原本木訥的眼神忽然又有了神采,只是蓄滿了悲慟和後悔。「虎子,姐姐對不起你,以後姐姐再也不能顧著你了!」她想要去抱那個孩子,卻怎麼也觸不到。我才知道,原來魂魄也是可以流淚的,之前只看到她哭卻沒有注意到那些淚,只是為何我沒有呢?或許,她也不是那麼討人厭吧?

「求求你,救救我姐姐!求求你!」孩子一個勁兒的對老頭叩頭,原本白皙的額頭已通紅一片,眼見就要出血,屋里所有人都急了,只可惜誰也拉不起這孩子,又不敢使大勁,這麼多雙眼楮看著,萬一傷了公子,老爺回來可就不得了了!

白須老頭已急的滿頭是汗,到處躲的他站也不是跪也不是,身為一個醫者,他可受不起將軍公子的叩首啊!

「小公子快快起來,老夫再試試就是了!」實在無法,老頭只能拿出自己的銀針在尸體上比劃起來。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人都已經死了,還能如何?反正也不能死第二次了,這可真是死人當活人醫了!

看著那長長的銀針就要扎進皮囊的頭頂,我真是一陣頭皮發緊。虧得是死了,要是活著還不得疼死?

「啊!」真的要疼死了!我欲哭無淚,暈暈乎乎的又倒了下來。臨昏迷前,我看到一屋子的驚恐目光,還有那孩子驚喜的模樣。為什麼我會躺在床上?我想著這個問題昏了過去。

原本只是想應付小公子的老頭驚恐的望著床上的女子,喉嚨里發出「咕咕」兩聲之後直接兩眼一翻摔倒在地。或許對于如此年老的人,這樣的事情也太過刺激了點吧?

臉上還有淚痕的那幾個女子,臉色蒼白的對視一眼,哆哆嗦嗦的想要站起,卻無法控制自己的雙腿,只能慢慢滑倒在地後奮力向外挪動著。在她們心中,這就是詐尸吧?

只有那個孩子堅定的站在床邊,警惕的看著其他人,兩只小手緊緊地握在身側,仿佛害怕有人加害自己的姐姐般。

兒的魂魄也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身體會被別人佔據,那個和自己說話的女子到底是誰?難道自己是她找的替死鬼嗎?以便她借尸還魂?

兒的背後忽然出現了兩個飄忽的身影,一邊一個架著還在失神的兒急急地遁入了虛空之中。他們之間好像還在竊竊私語著什麼,听那語氣,好像遇到了很開心的事情?難道這就是黑白無常麼?

陷入昏迷的我仿佛到了一個漆黑的滿是嘈雜的地方,陣陣疲倦襲來,我沉沉睡去,在這黑暗之中。我知道,有些東西變了,只是我需要好好歇一歇才能有力氣去想這到底是怎麼了!

千里之外,正在繪制布陣圖的威武將軍疑惑地看了看帳外,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後搖頭失笑。他剛剛仿佛听到了女兒的聲音,怎麼可能?或許是太思念自己的一雙兒女了吧?等這次打完仗,一定要好好地陪陪兩個孩子,他虧欠他們太多了!趁女兒還未出閣,好好地享享天倫之樂才是,不然等女兒出嫁,連見一面都難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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