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月這個悶熱煩躁的季節里,讓人最頭疼的事,就是走在小區里頭出門會有無數的街坊四鄰熱情過頭兒的向你或者你爸媽詢問你的分數。
這是每年這個時候經久不衰的話題,我常常納悶,這些老街坊這麼些年不換個口味兒也不覺得膩歪?
但再一想想也是,一個人的一生過去了大半,剩下的大半要干什麼呢?當然是比孩子。孩子出息,大人也就有面兒。
不幸的是,剛參加過中考的我,光榮的成為了那一年小區里的「被關心對象」。因為我是一個成績優秀,助人為樂,尊敬長輩的好孩子。在別人眼里,一直都是榜樣。
當我撥了四遍查分電話,听到那邊那要死不活的女中音一遍又一遍的念著那個分數時,我徹底絕望了,這一次,我真的敗了。
我真不好意思告訴街坊四鄰考了多少分,張不開嘴,也覺的自己特沒臉,所以干脆宅在了家里不出門,玩起了網游。
那時候比較流行適合女生玩的,除了勁舞團就是夢幻西游。但我總覺得拿個鍵盤在那敲啊敲的,手指酸疼不說,搞不好再弄壞幾個鍵盤,這得多讓人心疼,所以我選擇了後者。
每天早上眼楮都沒睜開就開始了新一天的副本打怪,白天拿方便面應付填飽肚子,之前我的夢想是吃遍天下所有牌子味道的方便面,但在第十二天的時候我實在堅持不了了,看著那一袋袋花里胡哨的方便面袋兒的時候我就開始想吐了,放棄了這個偉大夢想的同時,我也由此落下了方便面恐懼癥。
(二)
蘇晴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我的一只滿是油膩的左手正拿著允指原味雞津津有味兒的啃著,右手點著鼠標在夢幻西游里刷著副本。
殷殷我回來了還不快來接駕?
呦,你怎麼回來了!好吧蘇大美人兒姐一會兒就到,不過我……我話還沒說完,那邊就掛了電話。
其實我想說,等我刷完這個副本再去,但人家一點沒給我機會。
這個蘇晴,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都不拘小節,當然這也是由于我倆小的時候經常穿一條裙子,玩一個女圭女圭,共享任何資源的原因。在外人看來,我們就是親生姐妹,常常穿成一樣的衣服出門,說著相似的言語。
所以在我倆之間沒有對不起和謝謝,只有「你的就是我的」。
蘇晴曾經對我說,如果她是男的,一定會娶我做媳婦兒,踏實的愛我一輩子,可惜天不隨願,只好讓我們的孩子來完成這個心願,而後來發生的事,我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這里暫且不表。
我爸和蘇晴她爸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那個時候都住在一個胡同里的同一個四合院,街里街坊的關系勝過親戚,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嗎!倆皮小子從小到大干什麼都比著,還好爭氣的是,倆人考入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學,甚至到後來都留在了學校教書。用我爸的話說,他倆這鐵關系,這輩子都沒人比得了。
後來蘇晴他爸覺得學校教書的生活並不如自己所想的,就棄文從商了,結果干的出色,如今在業內已經混的風生水起。而我爸生性穩重,也就留在學校接著教書。
在我倆還沒念完小學的時候,蘇晴他爸就送她去了美國念書。名義上是讓孩子學會獨立,能學習一口流利的美國腔兒,以後好接替他爸的事業。實際上這丫頭倒是真的獨立了,去了美國一年回來就會做飯了,什麼事都能自理了,而且比起以前那個嬌慣的丫頭騙子,真的變了很多。
我覺得在這一點上,她爸還是挺有遠見的。
每次回來的第一件事,當然都是見我這發小兒一面,給我帶各種老美的新鮮玩意兒,什麼吃的玩的,各種見過的沒見過的,我就跟農村傻姑娘頭回進北京城一樣,看著什麼都新鮮。
東西看過以後就開始給我講那邊的學習生活,社會見聞等一些各種雜七雜八的事兒,什麼這個美國佬怎麼招了,那個留學生干什麼了,听起來挺有意思的,就跟故事一樣,尤其是當你看到講故事的人滔滔不絕,眉飛色舞那樣兒真夠二的了。
每次從蘇晴家回來,都得扛一大包寶貝回去。用我媽的話說,你怎麼跟逃難似的?蘇晴回來了吧!嗯對,回來了。不過我不是去逃難了,而是去淘寶了。
我簡單收拾了一下,穿了一身平時很少穿的衣服拿著一把大遮陽傘就這麼出了門。
其實帶傘不是為了遮陽,就是把傘打到最低頂著腦殼,好讓別人看不到我的臉,好吧我承認我是有點掩耳盜鈴了,但我覺得這法子還是不錯的,起碼從我家到蘇晴家,沒人攔住我問我考了多少分。
雖然我們倆家的距離只有幾棟樓這麼遠。
蘇晴見到我的時候尖叫了一聲,由吃驚的表情轉為疑惑。搖晃著她那頭小辮子呆呆的看著我。
怎麼回事,幾個月不見,臉色變得這麼難看,還穿成這麼土來見我?
我站在蘇晴家的落地大鏡子前照了又照,發現自己的臉色確實不正常,估計是敗那些方便面所賜,有點營養不良了。要不憑我這身子骨,怎麼招也不至于成這個慘樣。
別提了,這次我是丟大人了!中考砸了,沒臉出門了。
什麼?你都能考砸?你敢告訴我你怎麼了麼祖宗!
我搖了搖頭又點點頭,一坐在了蘇晴的床上,傾訴出了我的苦惱。
(三)
你是說你看到你媽和一個男的抱在一起?
恩,然後我就把我看到的告訴我爸了,我爸听了以後竟然給了我一耳光,讓我不要撒謊。
晴晴你是知道的,從小到大我爸從來沒動手打過我。可我真的沒撒謊,我不明白他為什麼不相信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親愛的,別哭別哭,有我在呢。蘇晴抱著泣不成聲的我,輕拍著我的肩膀,就好像我是她的孩子一樣,忽然之間我覺得這個小我3個月的小姐姐,真的長大了,至少是比我成熟了。
心里話終于說了出來,我拼命的哭了很久才抑制住了內心的小波動。憋了那麼久一下釋放出來的感覺輕松了不少,我知道蘇晴一定相信我的話,連我爸都不信我,或許只有她信了。
殷殷,這事你就當過去吧,以後不要再說了知道嗎?你爸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你要理解他。
我知道了,真希望是我看錯了,我不想沒有一個完整的家,蘇晴,要不是你回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在復習考試的時候都一直在想這個事,我覺得我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傻樣兒,有我呢,明天去你家找你,咱們去北游吧,我好久沒去了,迪士尼再好也比不過北游,那可是咱們童年的回憶啊!
是啊!咱倆至少有四年沒去了吧!北京游樂園,小時候的我們,不夸張的說,幾乎每個月都得去一趟,一不去了總覺得心里少點什麼。
不過自從蘇晴出國以後,我一個人再也沒去過。
我無奈笑笑,仿佛恍惚之間我倆已經成了兩個歷經歲月滄桑的老人,可其實那時的我們什麼都不懂。
那一年,我15歲,猶如一朵等待盛開的鮮花,含苞欲放。
(四)
這個假期過的很長,我倆幾乎每天見面出去玩,或者在我家和她家之間徘徊著,好像一下又回到了童年倆人在一起的時候。
我知道蘇晴是為了讓我開心些才這樣做的,美國學校那邊其實早就催她回去上課了,可為了我,這個從來不逃學的蘇家大小姐,竟然翹課了。
想想那個假期的時光過得真心美好,我盡量克制著自己不去想家里的事。
我倆就這麼一直玩到了我開學,這一次,不再是我去機場送蘇晴,而是她和我爸媽一起送我踏進了高中的校門。
蘇晴說,你都送我這麼多次了,這一次我送你,新的生活開始了,不要再想以前了殷殷,記得email我,我和你永遠一條心。
恩,晴晴,你多照顧好自己,到了那邊告訴我。我也會照顧好自己的,你放心。
我抬頭望著教學樓上掛著的鮮紅布條,寫著xx附中,歡迎高一新生入學,內心的小九九又開始打亂碼了,這就是我將要生活3年的地方麼?為什麼我並沒有想象中的欣喜呢?
不錯,我中考是考砸了,我說的砸是離我想象的分數差了30分,要用我初中老師的話就是,現在的中考,差一分就得隔一個操場的人。我離重點的xx附中,隔了30個操場那麼遠,想想這30個操場得站滿多少個學生啊?
想想我頭皮都發麻。
本以為我進xx附中的願望就這樣破滅了,可沒想到,我爸竟然會走後門給我托關系弄了進來,而這個關系,正是蘇晴他爸。
早年xx附中擴建的時候,操場前面的實驗樓就是蘇晴他爸贊助修建的。而每當學校有些大小活動,他爸都會適當投進部分資金給學校,美名其曰是讓這些學習優秀的孩子有最好的環境接受教育,好成為祖國的棟梁之才。
所以理所應當的就成了個掛名的副校長。
當然這些我都是後來才知道的,沒想到我爸還留了這麼一手,怪不得當初知道我的分數時,一句責怪的話都沒說。
要知道這所重點高中是令多少人眼紅的風水寶地。相傳進了此地,相當于你的一只腳就已經跨進了二本的大門,在你三年的努力之下,另一只腳將把你帶入一本的大門,甚至是全國數一數二的211高校。
不得不說這其實就是個拼爹的時代,你爸有本事,你就能進好學校,找到好工作,不然沒戲。
也自不會有「我爸是李剛」的牛孩兒橫空出世。
像我這樣走後門的應該不計其數了吧,當然,能進xx附中的就算走後門,也不會是相差太多的學生。
我不想給我爸丟臉,也不想給蘇叔叔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