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嗎?」。這是夏禾拉著淺棕色行李箱在按察司街北口下車時腦袋里想起的第一句話。隨即又想起大學同窗劉銘在一次話劇上,勾著蘭花指、扭著水牛腰、邁著小碎步,用哀怨、深情、激動的語氣說這句話的畫面,正伸著懶腰的夏禾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惡寒•••••
坐了將近二十四個小時的火車,說不累,是假的。可再累,也抵不過這「久違了」的激動。快五年了吧。
猶如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一般,夏禾東瞧瞧西看看,心正想著這兒的變化還挺大的,背包里的手機就響了,從包里撈出來直接按了接听鍵。
「女人,到哪兒了呀?」听著這故意比常人慢了兩拍的語速,這甜膩的聲音,就算不看屏幕也知道。
「呦,蘇曉月同學,不錯啊,這點兒卡的挺準啊。我這剛下車,你就來電話,出來吧,我在站牌這兒等你。」邊說著夏禾一坐在行李箱上,準備等著這姐們兒來接。
「哎,別呀,我這穿高跟鞋走路多不利索啊。您老人家行行好,往前走兩步,在站牌附近看見工商銀行沒,就往那個方向走。我現在就出去接你。」蘇曉月這邊兒犯急了,跺著小腳。
「哎呦,您穿高跟鞋啦,那我得趕緊看看,就一直往前走就行了是吧。」踮著腳往前看剛好有個工商,拉著行李箱就走。
「嗯,順著馬路走啊,前邊有路口也不用過,就順著右手邊一直走。千萬別過馬路啊。」蘇月千叮嚀萬囑咐地收了線。嘆了聲氣,對著已經掛斷的手機「可千萬別過馬路,就你這一路痴,丟了我上哪兒找去呀。」自言自語地接著往前走。
夏禾看著右手邊,嘴里還一直念叨著「右手邊,不過馬路,右手邊,不過馬路•••••」。走了大約有六百米,看到一身材苗條,一身黑色套裝,至少八厘米的高跟鞋,盤發,黑框眼鏡,簡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律政佳人。
「蘇曉月,你這也太嚇人了,太職業了,太成熟了,也太老了,哈,哈哈。」夏禾忍不住笑著吐槽。
「不帶這麼刺激人的啊,我們單位要求穿正裝,我也沒辦法啊。再說誰跟你似的,還當自己十八呢,你看你穿的還沒我同事那上高中的妹妹成熟呢。」蘇曉月偏著頭就像掃描機一樣把夏禾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然後翻了一白眼。
就這樣一路兩人不斷刺激對方,到了蘇曉月的辦公室,由蘇曉月介紹著和她在同一個辦公室,私下關系也很要好的同事,人事部主管劉姐打了招呼。其實這劉姐也不算大,就是比夏禾大了兩歲。公司也確實都這樣,喊習慣了,不管是比你大的還是比你小的,都管你喊姐。
辦公室是這兩個人的專屬,沒其他人進來。夏禾是自來熟,不一會兒就坐在一張沒人用的辦公桌旁邊,喝著蘇曉月泡的茶,吃著劉姐給的糖炒栗子,玩著電腦,聊著天兒,等蘇曉月下班。這可是好等啊,五點半下班,夏禾瞄了一眼屏幕右下角,得,兩點過十分。本來是想自己先去蘇曉月的住處的,可就算是不遠,對自己路痴的程度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蘇曉月當然也知道,就把人留在辦公室,再說也不會太無聊,就當陪她解解悶了。
听著蘇曉月和劉姐兩個人議論著家長里短,夏禾偶爾也插一句。最後無聊至極的夏禾玩起了憤怒的小鳥。正玩得起勁兒,有個部門的李主任進辦公室找蘇曉月報賬,在一旁指著正玩得不亦樂乎的夏禾,問蘇曉月︰「這是你妹妹啊?」重磅炸彈啊!!!
劉姐樂得差點沒背過氣去,想笑又得強忍著,趴在電腦屏幕上偷偷瞧著蘇曉月那張氣憤的俏臉。夏禾剛進辦公室的時候,劉姐也是這麼問的來著,被蘇曉月一個白眼飛過去,才知道這夏禾是蘇曉月大學同班同學,比蘇曉月還大一歲呢。樂得夏禾得瑟了一會兒。
本來就有些郁悶的蘇曉月又被李主任這麼問,頓時惱火︰「你哪只眼楮看她長得像我妹妹啊,我連表妹都沒有好吧。再說她哪里看著比我小啊。怎麼你也這麼沒點識人的眼力啊。」
這李主任一看,哎,原來是自己識人有錯啊,听這蘇曉月話里的意思是夏禾不是和她同歲就是比她還大,可怎麼看也不像啊,明明就一副高中生的樣子。
在這里補充一下夏禾今天的裝扮︰短發,粉白相間條紋長款短袖,黑色蓬蓬短裙,白色帆布鞋,再加上身材消瘦,臉色白皙。在火車上也被人誤認為是高中生。
似乎在為自己不常見的識人出錯找不到理由的李主任眉毛糾結著嘟囔了一句︰「哪里看著都比你小啊。」
本來這句話是沒什麼,可就在這時正玩游戲的夏禾緩緩地抬起頭,盯著李主任看了有五秒鐘,然後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胸部,又抬起頭看了一眼蘇曉月的,然後又看了一眼李主任,再扭頭看了一眼劉姐,表情很茫然,眼神很無辜,比小白兔還無辜。
劉姐再也繃不住了,真的要樂抽了。就連正在氣頭上的蘇曉月也實在hold不住這喜感的場面,笑趴在辦公桌上。然後就剩下夏禾和李主任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五秒鐘之後,李主任終于如醍醐灌頂般恍然大悟,紅著臉說了一句︰「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可千萬別誤會啊。」就轉身沖出辦公室。在砰地一聲關門之後,夏禾轉過頭帶著迷惑的表情自言自語︰「真就小得這麼明顯麼?」
辦公室再次傳來了哈哈大笑。
劉姐邊擦眼淚邊捂著肚子說︰「夏禾,你太喜感了,我肚子都笑疼了。」又扭頭對著蘇曉月︰「你剛看見沒有,老李奪門而出啊,認識兩年了還沒見過老李臉紅呢,以前都是他逗得那些小女生個個臉紅心跳的,這回算是撞樹上了。」
蘇曉月不以為意,比這更震撼的她都見過,這也只能算是小巫見大巫。夏禾在學校的時候也是不經意就能把一群人樂翻,應該算是天生的幽默吧。真正的幽默,不就是把別人逗樂了,自己還能鎮定自若麼?而這天生的幽默,就是自己都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卻莫名其妙讓別人都樂抽過去。蘇曉月想著,這老李至少得一個星期不會再來她這辦公室對她和劉姐開玩笑了。這下可清淨了。
和她們的精神奕奕相比,接著玩憤怒的小鳥的夏禾,卻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看了看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就下班了,蘇曉月知道夏禾玩膩了,不管什麼游戲,夏禾都是三分鐘熱度,這個能堅持一個小時算很不錯了。從抽屜里拿出耳機插在夏禾在的電腦上笑眯眯地說︰「女人,听會兒歌,要不看個電視什麼的,再堅持一會兒哈。晚上帶你去吃好吃的。」
劉姐剛想說怎麼和哄小孩兒似的,就听見夏禾在那報菜名︰「我想要南瓜粥,拔絲地瓜,日本豆腐,涼拌苦瓜,嗯。」見她托著腮想了半天,又興高采烈地加了一句︰「還有那個糖醋里脊,紅燒獅子頭。」
夏禾哪還有半點剛才蔫蔫的樣子,眼里都冒著綠光,好像菜都已經擺在桌子上似的。這一般人至少也得謙讓推月兌一下,哪有這麼直接點菜的,更何況這都還沒下班呢。還真是孩子的心性。劉姐都忍不住在想,之前就從蘇曉月那里听說夏禾也至少在社會闖蕩兩年了,這樣小孩心性都沒有被別人賣掉還真是蒼天保佑啊。而劉姐也是在相處了很久才知道,原來這丫頭是見神成神,見鬼變鬼啊。
蘇曉月是財務主管,夏禾瞄了一眼那一堆財務報表,就覺得頭疼。管錢是一件多麼麻煩的事啊,哎,這輩子都不要算錢,夠花就行啦。太深奧了,看到那密密麻麻的表格,頭暈,太恐怖了。尤其是幫別人管錢,更恐怖!
不過說起來,蘇曉月是很適合做財務的,心細,謹慎,最重要是很少犯傻,現實一派。夏禾認為自己還是很喜歡蘇曉月的,不然畢業都兩年了不會還和她還保持著聯系。回想起當初剛入學的時候還是被蘇曉月每天一條牛女乃糖給誘惑過去的,然後就被宿舍的人取笑簡直就是一個吃貨,竟然被吃的誘惑過去成了朋友。話是這麼說,可別人送過來的關心沒有不要的道理,兩個人做朋友,總得有一方先示好不是嗎?要不然也不會成為朋友。至少,夏禾是這麼想的。很多時候夏禾都暗自慶幸自己的運氣好,身邊的朋友都對自己很好,雖然朋友不多,但卻都是難得的益友。雖然談不上兩肋插刀,但是放點血還是可以的。
正中了一句話︰「量不在多,在精。」
五點半,在千呼萬喚下終于到了。「五點半啊,我從來沒覺得你像現在這麼親切過。你再晚到一點,我就要餓死了。」夏禾心里暗自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