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才發現,天陰得厲害,也不知是幾層的黑雲,把天遮得嚴嚴實實。四個人剛走到停車場,一道閃電正從頭頂劃過,把地晃得通亮,緊接著雷聲炸響,停車場里一片車子報警聲。
知道這場雨來勢不小,幾人不敢耽擱,各自上了車,迅速發動引擎,轉眼間,四輛車就駛上了車道。
過了幾個路口,就剩鐘允奚的保時捷了。雷一聲比一聲緊,他把車速提到最快,路兩邊的銀杏樹次弟被車燈照亮,轉眼又被甩進黑暗。
來往的車輛極少,甚至沒趕上紅燈,但還是沒能躲過大雨。終于,在一聲炸雷之後,那些雲似乎再也禁不住雷聲的敲擊,抖下了雨點。從來沒見雨點這樣大,又這樣密,仿佛頃刻間,天地一片汪洋,雨刷頻繁地擺動,卻還是有雨水趁著空隙撲上來,模糊了視線。
「該死!」鐘允奚煩躁地一拍方向盤,不得不換檔,減速,車子在雨簾中往前沖,能清晰地听到車輪卷起的水聲。
最後一個路口,差幾秒鐘就要變燈,保時捷提了速,沖過停車線。卻不妨突然沖出一個人,大概被疾馳的車子嚇到,站在馬路中間竟忘了反應。
「shit!」一腳剎車踩到底,沒系安全帶,鐘允奚胸口狠狠地撞上方向盤。直起身來,顧不上疼,他先抬眼去看前面的人,卻見那人貼著車前臉,緩緩地倒了下去。
心下一凜,顧不上外面的大雨,他推門下了車。
大雨點砸下來,單薄的polo衫瞬間濕透,粘到身上,涼氣逼人。地上的水已經有三四寸深,他大步趟過去,見車前躺著一個女子。身上的衣服早已濕透,半邊身體浸在水中,頭發凌亂,貼在額前鬢間,緊閉著眼楮,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這張臉,讓鐘允奚恨得磨牙,但還是把她從水中撈起,大手毫不留情地拍著那巴掌小臉︰「喂,喂!醒醒!」
沒有反應,只有縴瘦的身體隨著他的動作輕輕地搖晃。鐘允奚認命地把她搬上車後座,又打開駕駛座的車門,坐進去。
有車駛過來,這畢竟是十字路口的正中間,太不安全。他皺眉看看後座躺著的人,發動了車子。
很快,車子停到樓下,熄了火,鐘允奚掏出手機撥了一串號碼︰「到我家里來一趟。」
「現在?」那頭的聲音還帶著睡意,「你發什麼瘋?」
「不是我瘋,是撞了個瘋子。你過來給看看。」
「撞人了?」那面聲音清醒一些,「那快送急救啊!」
「沒撞到,只是嚇著了。三十分鐘,你不來的話,我就把她扔大街上。」
說完,也不等那面反應,他就掛了電話。他知道,那個人,心軟得厲害,絕對听不得有人昏迷中被扔到路邊,而且是在這樣的雨夜——他知道,他干得出來。
低咒一聲,他下車抱起後座上的人,大步走進單元門,按了電梯。
還真輕得可以,這身子骨,明顯是發育不全。鐘允奚撇嘴,想起那天四人在更衣室被教訓的慘相,這小劑子,也不知道從哪爆出來的那股子勁頭,瘋起來,是夠嚇人。
開門進去,看看平整干淨的床單,再看看淺駝色水牛皮沙發,眉頭擰了擰,他干脆把人放到地板上,沒醒,看來是嚇得不輕。這麼大的雨,在馬路上瘋跑,這小丫頭果然是有毛病。就是往哪撞不好,偏又跑到自己的車前面,要是剛才反應再慢那麼一點兒——算你命好。鐘允奚忽然很想抬腳踢踢地上的人兒,看她還囂張不囂張,但到底是大男人,這麼做,不像個樣子。他把目光從地板上的一灘水漬上移開,煩亂地擼擼頭發,拿了浴袍走進浴室。
熱熱的水淋下來,暖意浸透了四肢百骸,可左肋下那個地方,還是癢癢地酸疼。
最怕這樣的雨天,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總讓他憶起那一場痛。很奇怪,過了這麼多年,似乎越來越清晰,清晰到此刻他閉上眼楮,那一幕就放電影一樣從他腦子里過,每一個畫面都是經過處理的慢鏡頭,容不得他有一絲一毫地錯過。
裹了浴袍出來,屋子里仍是一片寂靜,地上的人兒連呼吸聲都隱去了,縮在那兒,卻還是礙眼。他給自己倒了杯水,正坐在沙發上喝,門鈴響了。
來得夠快,不到25分鐘。鐘允奚嘴角扯起得逞的笑,起身去開了門。
「人在哪兒?」外面的人進來,帶著一身涼氣,一邊在玄關換鞋一邊問。
「那兒,交給你了。」鐘允奚抬手一指,又轉身坐到沙發上。
「讓人家躺地板上,鐘允奚,你真夠冷血。」
來人一邊說一邊走近地上的人兒,伸手要去抱起來。然後,微愣了愣,轉頭看鐘允奚︰「她就是那天電視上報的那個騎艾瑪的奇怪女孩?」
「如果她算女孩。」鐘允奚懶懶地啜口水。
「今天又讓你撞上了?真不知是你倒霉還是她倒霉。」
「當然是我。你看看這地板,還有我的車……一會兒檢查沒啥事,你弄走啊!」
「嫌麻煩你干嗎不直接送醫院?交給醫生不就得了。」那人彎腰伸臂,去抱地上的人兒,卻因用力過大,險些被晃倒。
「你不就是醫生嗎?她這模樣,我弄醫院去怎麼說啊!」
「真是沒有公德心。這麼瘦的丫頭,抱著都覺得可憐,你就把人扔地板上。歸我處置了,你不許干涉啊!」
說著,那人抬腳走向次臥,把女孩放到床上,鐘允奚快步攆過來,並沒來得及阻止。
「喂,她身上髒透了,還都是濕的!」他不滿地嚷嚷。
「反正你這床一直空著,沾沾人氣也是好的。」那人一邊把听診器掛到耳朵上一邊說,「我要開始檢查了,你確定要參觀?」
「鐘允恪!我不管,洗床單或者把這女人弄走,你選一樣。」
「弄走之前,我得確定她活著,過來幫忙,這什麼衣服啊!」
好脾氣的人終于皺起眉頭,鐘允奚卻果斷地撤離臥室︰「我不踫那髒女人。」
知道他會是這樣的反應,這邊的人嘴角勾起一抹笑︰這回能安靜地看病了。然後,他開始專心對付眼前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