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蝶兒的預感還是挺準的。
鐘少的「卡」喊得一聲比一聲急,她喝了一肚子的飲料,只覺得胸口跟肚子一樣,脹得難受,好像一張嘴就要有氣泡從喉嚨里冒出來。
戰輝和浩子也好不到哪去,戰輝還沉得住氣,浩子每次一听到卡,就氣得要罵人,蝶兒還得安撫他,免得他氣大了撂了挑子,明天還得重遭這份罪。
總算勉強拍完兩條,機器挪動的功夫,蝶兒去衛生間,排出了不少水,胃里卻還是脹,忍不住關上門在里面對著鏡子罵人。罵夠了,她開門出來,卻見有人正在窗口邊吸煙。手里的煙頭已經不長,看來是站了一會兒了。
也不知道他听沒听見自己剛才慷慨激昂的那一通罵,蝶兒目不斜視,往片場里走。
「不就是分手了嗎?至于成了仇人?」涼涼的聲音從背後追來,蝶兒停了腳步轉身︰「是鐘少說的,不想再看見我,我還算知趣的。」
「這你倒記得牢,那之前那些話呢?都就著三餐吃了?」
「我腦子容量小,裝不了那麼多東西,已經無用的,就自動清零了。」
「呵呵,清了好,清了痛快。」鐘少冷笑兩聲,掐了煙大步走上來,唇附到蝶兒耳邊,幾乎要咬著她的耳朵,「只是我很奇怪,現在你的腦子里裝著什麼有用的,連個廣告都拍不好,叫只豬上來,也會比你強些。」
說完,他朗聲大笑,留給蝶兒一個乖張的背影。蝶兒看著那背影,倒給氣樂了︰「這麼無聊,還真是小孩子氣。」
最後一條拍起來就更難了,要求浩子把酷樂扔給戰輝,戰輝再扔給蝶兒,還要配上瀟灑利落的動作。這動作對蝶兒來講倒是小菜一蝶,只是最後那兩句台詞讓她犯繞,總說得像背書,她自己听著都別扭。
之前是練習過的,三個人配合得不錯,況且瓶子的拋接可以後期剪接,他們並沒想的這麼復雜,如今被「卡」了又「卡」,幾人都沒好臉色,就是戰輝也開始沉不住氣,在一次拋酷樂差點砸到蝶兒後,火大地要拒拍。
蝶兒拉住他,到一邊調整情緒,眼角瞥到那人嘴邊的嘲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兩手捂上戰輝的耳朵,讓他听她說台詞。
她的手指微涼,觸在戰輝耳上奇異的舒適,就像春天清晨從窗子里吹進來的風,帶著點清新的香,讓戰輝焦躁的心瞬間舒展。他看著她的唇,並听不清她說了什麼,但卻點頭微笑,向她豎起大拇指。然後,觀察著她的唇形,在她又一次說完前半台詞後,跟上後半部分,兩人唇舌的動作默契的一致,蝶兒把手從他耳上拿下來,豎著手掌看他,他歪頭一笑,兩掌擊上去。
浩子去換氣回來,看到這一幕,也湊上來跟他倆分頭擊了一下,然後一只胳膊一個把兩人摟到腋下,壓低聲音︰「這就對了,咱們不氣,自然就有人氣!」
三人都笑了,正笑著,有人來叫他們,是鐘少的助理,小姑娘臉上要哭似的,一看就是在某人那里受了氣。
蝶兒不免同情,笑著沖小姑娘點點頭,叫上戰輝和浩子往場中走。這次竟然一次通過,當鐘少那聲「ok」終于喊出來,整個片場里的人都松了口氣,浩子的嗓門尤其地高,還拐出兩個怪音,引得場內幾個小姑娘吃吃地笑。
負責道具的工作人員開始整理現場,蝶兒正要去換衣服,听見葉子在那邊叫她,她一邊應著一邊走過去。一個工作人員扛著塊背景板從她身邊經過,她側過身,讓那工人先走,然後又邁開腳步。
身後有人驚呼,她正要扭頭看,卻听得頭上一陣風聲,心頭一緊,她下意識地低頭,一個翻身滾出幾米遠。
身後一聲悶響,似是有什麼被砸到了,她回過頭去,驚得張大眼楮,惶恐像只無形的手,瞬間捏得她無法呼吸。地上有鮮血蜿蜒出來,細細窄窄的一溝,蛇一樣纏上她的心,她感覺自己也被砸到了,就要站不住,兩腿像被磁鐵往地上吸一樣,軟軟的一步也邁不出。
「鐘導,鐘導!」已經有人叫著沖過去,七手八腳地抬起壓在鐘少身上的酷樂造型的道具,其實並不是很重,但從高處墜下來,又不偏不斜正砸到鐘少腦袋上,這一下到底是什麼後果,每個人都沒底。
現場亂成一團,蝶兒看著這一切,像看著電視機里的快放鏡頭,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沖過去搖晃鐘少的肩膀︰「鐘允奚,鐘允奚,你醒醒,你怎麼樣?」
這樣的話,就在幾個月前,她也曾如此慌亂地喊過,如今,又是這樣,一時間,往事一幕幕亂了陣形地往她腦子里鑽,她又是怕又是悔,一個勁地重復著一句話︰「鐘允奚,你醒醒!」
有人把她拉到一邊,幾個工作人員把鐘少抬到開到門口的車上,車子正要發動,她沖過去抬手把坐在副駕的人扯下來,關了門,扭頭對司機道︰「快走!」
司機被她弄得一愣,扭頭看看坐在後排扶著鐘少腦袋的人,那人沖他點頭,他這才一腳踩下油門,發動了車子。
中途與120的急救車對接,鐘少被轉移到急救車上,蝶兒也坐上去,看著醫生給鐘少檢查,一雙眼楮里都是緊張︰「醫生,怎麼樣,他要不要緊?」
「目前看沒有生命危險,但病人頭部受了重創,具體情況還得回院里檢查後再看。」
這一句話,幾乎是把蝶兒的心拎出來吊在了半空里,她兩手抓著鐘少的手,狠狠地攥著,似是要給他些力量,嘴里喃喃著︰「沒事的,會沒事的。」
也不知前面出了什麼狀況,司機忽然一個急剎車,車內的人齊齊向前倒去,鐘少的擔架也往前沖,眼看要撞上前面的車座。蝶兒拼了命地穩住身形,拉住那擔架,一嗓子吼出來︰「你怎麼開車的?再撞了他腦袋怎麼辦?」
司機在前面也罵了一句,不知是罵蝶兒還是罵跟救護車搶路的行人。不過,要是他罵蝶兒也是白罵,蝶兒一個字也沒听,一心檢查著鐘少的腦袋有沒有撞壞。就在她俯了身,圍著他腦袋細細地看的時候,他的雙眸忽然睜開,正對上她的目光,蝶兒眼中一喜︰「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