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
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而今，她卻再不能自欺欺人，騙自己是誤入蝴蝶一夢的莊周。
她，真實的，存在于這個世界，這個玄幻的時空。
她，是，狐狸。
「去那個八荒狐丘轉轉吧。」她視而不見一擊不成即便哭啼啼跪地求饒的那狐狸女，只輕輕對著晴和雙和說︰「去那個八荒狐丘轉轉吧。」
「要白？」雙和似乎明白她如今的紛亂心思，輕輕點首︰「天者要我們從此地下得八部天，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什麼道理？
要她看清楚現實？
要她真正明白她已經是她了，不再是原本的自己？
還是，要她徹底死心，她再也回不到她熟悉的那個世界？
「也是，做了這麼長時間的睜眼瞎子，我的確該好好看看了。」她喃喃地笑，卻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麼。
「要白要白？」央波小心地拿小蛇頭踫踫她冰涼的耳垂。
「央波。」這一次，她沒有寒毛立炸，而是微側眼尾，輕輕問︰「你總有將近三千年的道行在身，你能不能告訴我，從我們一進這小鎮子時，你是不是已經發現了這小鎮子的……詭異？」
「要白——」
她微抬手，制止了雙和的話語，徑自用心音繼續問她可以放心信任的青蛇︰「那個被賣的小姑娘的真實身份，原本對著她虎視眈眈的十幾名妖怪轉而隨同我們而來，突然消失了的穿山甲等山妖精怪，還有這個狐狸女——」
她輕輕嘆口氣，不知為什麼，覺得心里酸漲的幾乎無法呼吸。
「你們將計就計，所為的，其實只是想勾起我的好奇心，要我主動提起去八荒狐丘……是也不是？」
央波慢慢從她發上飄身而起，盤坐到她面前的桌案上，冷色的青瞳直直凝望著她。
她無懼地靜靜回視這曾經恐懼到骨子里去的蛇的注目，執拗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她只是想知道，他們如此的大費周章，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或者說，他們，想從她的身上得到什麼。
「要白要白……」小青蛇卻是欲言又止。
「倘若你開了天眼，你就會看清楚這所有的一切。」
晴和垂眸，看著掌心僅剩余的一顆炒栗子，孩童的面孔上是平靜，如置身事外地道︰「那只小姑娘是八荒狐丘內的火狐一族，會出現在這小鎮的賣場上，是因為被人拿鎖魂鐲拘住三魂六魄的緣故；有人會抓她拘她，是因為想破壞火狐一族與即將出關的狐丘新大主的關系。」
「我們本不想管這些，但這只火狐體內卻有一顆不屬于它能幻化出的靈丹，也因這顆靈丹才引了那穿山甲等諸多山妖精怪的虎視眈眈。」
雙和嘆口氣，認真地望著她，接替晴和繼續與她解疑釋惑︰「晴和便將那只小火狐拘來，原本是好奇它那顆靈丹的來歷，但我們卻不知，竟會引來這許多的麻煩。」
瞥一眼還哭啼啼跪地求饒的狐狸女，他頭疼地將已化回原先模樣的木雕面具往地上一扔，面具啪嗒落地，摔成幾瓣，那哭啼啼的狐狸女頓時如被火熾，連一聲呼喊也未發出口唇，已化成一只火紅的狐狸，可憐兮兮地爬臥在樓梯口，朝著他們這邊不住地舉起前足作揖，曾經媚視煙行的眸子里如今只余滾滾淚珠，卻再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來。
她對這一切根本是視若無睹，卻是內心一陣陣地發寒。
她……如今也是狐狸啊，倘若有一天，沒有了八部天的庇佑，她是不是也會有這樣的結局？
她的命運，到底掌握在誰的手中？
「一尾開靈智，二尾能開言，三尾化人身，四尾百十幻，五尾順心意，六尾彈指變，七尾上天入地，八尾逍遙仙，九尾功成，縱橫天地間——」晴和雙和互換了下眼色，晴和輕輕開口︰「要白，可還記得我們曾與你說過的？」
她神思恍惚，聞言，呆愣許久，才點了點頭。
可是，她根本不想要什麼縱橫天地間，根本不在乎什麼上天入地逍遙仙，她只想要自己活的開開心心就好啊。
只想開開心心就好了啊。
只是——
下意識地瞪著那淚珠滾滾拼命朝著自己方向作揖的火紅狐狸，她艱難地咽下一口氣，漸漸將顫抖的雙手緊緊拳起。
倘若她沒有縱橫天地間的本領，倘若她沒有上天入地的能耐，這天底下，將會怎樣的對待她？倘若她再這麼隨遇而安地得過且過，這只火紅狐狸的今日，誰又敢保證，不會是她的明日呢？
「要白要白？」小青蛇關切地望著她。
「我，果然是睜眼瞎子啊。」深深吸一口氣，她扯動唇角，露出微微的笑，對著雙和重重呼出心肺間的渾濁之氣，「好啦，我知你們的苦心了，多謝啦！可不管什麼說，這小紅狐狸總是我的同宗啊，你這麼輕易將她打回原形，就不怕我心里別扭？給個面子，就放了她吧。」
那火紅狐狸立刻朝著她拼命地作揖，小小的頭顱更是用力地往地板上磕。
雙和聳聳肩，隨意地將地上裂成幾瓣的木雕面目揀起一塊來，右手結個法訣，朝著火紅狐狸一指，那一塊木雕面具登時化成一團紅紅的火焰飛去，在火紅狐狸身上繞了幾繞，漸漸消失。
那火紅狐狸似乎大喜過望，立刻拼命地再重重磕幾個頭，而後轉身從樓梯口竄下去了，再也不見蹤影。
「好讓人羨慕嫉妒恨的法術啊。」她喃喃一聲，眼楮漸漸發亮。
「等你修成第四尾，自然也可如我這般。」雙和頗是得意地道。
……
好吧，這一句話，的確讓她再度萎靡了精神。
「好了好了，咱們去八荒狐丘吧，到那里，或許可以找到要白修成第四尾的竅門。」晴和將一直握在掌心的那顆炒栗子上下拋拋，笑嘻嘻地道︰「順便認識認識那位即將接任的狐族新大主。」
「你想去就能去啊？」她漸漸恢復動蕩的心神，笑著道。
「呵呵，我還真想去就去了。」晴和瞥她一眼，見她氣色已如從前，才暗暗歡喜。
「那只小姑娘呢？」起身，生平第一次主動地對著依然盤在她身前桌案上的小青蛇伸出手，小青蛇頓時大喜過望，卻又有幾分不敢置信地望她，她認真點頭，小青蛇立刻朝她手腕一撲一繞……她習慣性地寒毛一炸，卻強迫自己忍住，不敢看手腕間新增的青色手環，一邊往樓梯口走，她一邊找人嘮嗑轉移注意力。
「想順利進入八荒狐丘，那只小姑娘可是關鍵。」拋拋接接著他的炒栗子，晴和嘿嘿一笑。
「怎麼說？」她立刻聞到了八卦的味道。
「嘿嘿，等到了你就明白了。」晴和非要賣一個關子。
……
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