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從不承認自己是傻子,但並不否認這一次她真的辦了件傻事,極傻極傻的一件事。
如果一直堅持走自己的道路該多好啊,管他什麼神仙啊什麼修煉啊什麼道行啊……甚至什麼第幾只尾巴啊,只要自己活的開開心心就好了啊,管他這些個做什麼?
既然上天給了她好運道,讓她重新再來一次,那她就痛痛快快地去做上輩子自己想要做卻沒法子做到的事就好了啊︰吃想吃的飯,做想做的事,玩想玩的玩,走想走的路,笑想笑的笑。
如此,多好!這才不枉上天拿大餡餅砸她腦袋的一番好意嘛。
可是如今呢,她跟著下凡來,跟著湊熱鬧,跟著闖狐狸窩,跟著看蛇吞龍,跟著惹了一堆大麻煩小麻煩,跟著……跑路。
沒有一點她自己的意願,只是人雲亦雲地做了被提著線的小小木偶。
所以,在她上輩子里,一句人人會說的經典台詞,她現在非常想套著再重復地說上一說︰重新再來的快樂生活她沒有好好珍惜,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會說,讓修煉見鬼去吧,什麼成仙成神啊,她只要快樂的生活!如果要給快樂的生活加上一個期限,她熱切地希望是一萬年!
……
如果你不修煉,不想成仙成神,你絕對活不到你希望的一萬年。
輕輕的笑隨風輕輕送進她逐漸沸騰的心里,很順暢地將她即將澎湃的熱血澆了個透心涼。
……
「晴和,你又偷看我的心!」她立刻惱羞成怒,沖著前邊在荒草中努力開路的小短腿之一恨恨虛空一拳。
「呵呵,姐姐,不是我們要偷看你的心思,而是你的心思明明白白都放在你臉上,只要不是睜眼瞎子,誰都看得懂。」短腿小個子的小孩子朝她扭頭,笑嘻嘻地眨眨明亮的大眼楮,「所以,你還是珍惜你現在的美好生活吧。畢竟,不是隨便一只小狐狸都能在八部天開了靈智、只是簡簡單單地打掃打掃庭院也能增加道行的。」
言下之意,絕對是老天爺拿大餡餅猛力砸了你的頭,所以,好好珍惜吧。
「那我能活多少年?」她假裝沒听出這小童子的言下之意,很是興致勃勃地問自己如今的壽命有多長。
「端看你想活多久咯。」晴和笑嘻嘻地順手拔根比他還要高上幾分的無名荒草,舉手中輕松地搖一搖。「不過做為妖怪來說,一個資質稍微好一些的妖怪,也就最多三五百年的壽命,資質平常些的,壽命更短,如同凡間的平常人,一百歲,便是人人羨慕的人瑞了。」
三五百年?
一百歲?
她腦袋里立刻鈴鈴地響起了警鐘。
「姐姐,你這一輩子,如果不修煉,你想去做什麼?」一直沉默地充當開路先鋒的雙和突然開口。
她想做什麼啊?
她拋開三五百年跟一百歲,低首認真沉思,心神一瞬間竟有些恍惚起來,似乎,曾經在哪里,有什麼人也曾經如此的問過她。
……姑娘下輩子想做什麼?
那時她是如何回答的?
……如果可能,最好是學學孫悟空,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可以成為那些俠客,笑傲江湖瀟灑倜儻,做做好事,幫幫好人,壓壓魔頭——呵呵,我好興奮!只要一想到我可以做許多許多我夢想了好久好久卻從來沒機會不曾嘗試過的事,天啊地啊,讓我的下輩子來得快一些吧!
曾經氣沖斗牛的自己,曾經豪氣雲干的自己,曾經躊躇滿志的自己,曾經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如今,卻是在哪里?
她如今是誰,如今,她卻成為了哪一個?
「要白要白?」
似乎是她思考的時間太長,好久沒說話的小青蛇也忍不住開了口。
「做什麼也可以啊。」她扭頭朝著身邊飛飛飛的小青蛇做個鬼臉,笑眯眯地道︰「只要覺得過的開心了,做什麼也可以的啊。」
「要白要白今天不開心了,是不是?」小青蛇有些急躁地飛到她身前,七彩水晶也似的眼兒認真地盯著她︰「我今天太莽撞啦,不該什麼也不想地就遷移了孟章神君的真身。要白要白,對不起哦,我那時候太生氣了,所以忘記了隆師父的話,忘記了動作之前先同你商量,我給你和晴和雙和添了麻煩了。」
里啪啦地倒完豆子,小青蛇乖乖低頭認錯。
「哪有的事啊。」她微微笑笑,輕描淡寫地揉揉鼻子,「如果換做我是你,我也會那麼沖天一怒的。」
……只可惜,我不是你,我的背後,沒有任何的靠山可以讓我依靠。
我只是一只小小的狐狸,除了化成這個什麼也做不了的凡胎,任何事也做不了,更是做不到。
所以,我只能跟著你們去做你們想要去做的事,只能跟著你們去玩你們玩的起的玩,只能跟著你們去走你們想走的路,只能跟著你們笑你們想笑的笑。
我就是那一只被提線的木偶,線,由你們來拉。
「要白,你偏激了。」
冷冷清清的聲音,突然鑽進她的耳朵。
她一怔,而後慢慢抬頭。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在她身前三尺處的雙和,正緊繃著明明很是孩子氣、如今卻看來嚴肅認真到極點的小臉,烏黑的瞳眸一瞬不瞬地凝著她。
那嚴肅甚至稱得上是嚴厲的視線,讓她心神一震,渾身如被冰冷的雪水澆過,瞬間神智清明。
……剛剛,她,魔怔了?
「出來,既然膽敢跟蹤我們這麼久,就該堂堂正正站到我們面前,正大光明地與我們一戰才是。」雙和見她神思已是清明,立刻放柔了神情,小小的嘴巴里,卻吐出甚是嚴厲的話語︰「以蠱惑邪術迷亂人之神智,算得了什麼英雄好漢?」
深秋冷冷的風吹過,晃動四周無邊無際的荒草,可奇異的,竟無有任何的一絲聲響,一股可怕的令人窒息的寂靜,籠罩了這深秋的荒野。
她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卻原來,她中了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