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影金聲 第四十九章 雪雲蒸蔚十年心

作者 ︰

太和城,中衢大街,雪月軒。

八仙桌上,豐盛的菜肴滿滿擺了一桌,圍坐在桌邊的卻一筷也沒有動。

「怎麼會這樣……」慕霏泠低頭揉弄著衣帶,一層層纏繞在指尖,又一層層褪去。身旁的兩個男子也是無話,雅閣之內靜得只能听到謝逸肚子的「咕咕」叫聲。

「都別多想了。」蕭陌溪輕嘆了一口氣,將桌上的一碟乳扇推到謝逸面前,「先吃點東西吧。」

「我不餓。」謝逸搖搖頭將食物又推到一旁,順勢趴到了桌上,將臉埋在兩臂當中。

「其實你不必太過傷懷,這樣的結局對他未嘗不是一種解月兌。」蕭陌溪將瓷杯握在手中,凝視著杯中旋轉的茶葉,「至少在他最後的時光里,是你們在他身旁,還有美酒可以痛飲,而不是被攬冥宮的殺手肆意踐踏尊嚴。你若是仍然覺得有愧,便珍惜他用性命創造的生的機會,好好活下去。我們大家一起想辦法阻止謝家家主攪亂武林,稱霸一方的野心。」

「你們願意相信我?」謝逸猛然間抬起頭來,「你們難道不怕我騙了君衡堂兄再騙你們?這幾天在尋找雲蔚的時候,我甚至都懷疑自己的所作所為會不會又被套進了五伯,不、是謝岷的什麼陰謀中!」

「自然相信。」蕭牧微微一笑,「賢弟更要自己相信自己才是。」

「我明白了,你們放心吧,我一定會振作。」被信任的感覺真好,尤其是被朋友無條件的信任。謝逸心中一陣溫暖,滿面風塵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消失多日的笑容。他忽然想起只顧說自己這邊的情況,從沒關心過他們的經歷,趕忙問道︰「對了,你們後來怎麼樣了?怎麼會也到了這里?」

「比起來我們倒沒有遇到什麼。我們看著無痕毒發斃命在林子里,把他草草埋了就趕回去,卻發現你們都不在,湖邊和水里全是打斗的痕跡,有好多血,山洞里也被翻得亂七八糟。我們擔心的很,從黑蝠林到後山里里外外找了好幾遍,卻一點蹤跡都沒有。第二天,陌溪說不能再等下去,要到附近城鎮去調用凌波閣的人手一起找尋你們,我們這才來了太和城。唉……要是早知道事情會這樣,無論如何我們不會離開。」慕霏泠微帶哽咽地敘述了他們兩人這幾日的遭遇,煙水氤氳的眸子里閃著憂傷的淚光。然而,命運之神早已定下了今世的因果,每個人都是被無形的手操縱者的牽線木偶,又有誰能預見未來呢?「」

「那就好。」謝逸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不過謝岷知道你們與雲蔚有關系,他一定也會對付你們的,你們一定要——」

誰知,他的話還沒說完,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咄、咄咄咄、咄咄。」聲音清淺而有節奏,似乎在傳達著某種信息。

「怎麼回事?」謝逸一驚,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難道是攬冥宮找上門來了?或是謝岷?」

「不是呢,是自己人。」慕霏泠被他咋咋呼呼的樣子逗的一笑。她仔細確認敲門聲無誤後,這才起身開了門,轉過頭向蕭牧道︰「是滇黔分舵的曹舵主到了。」

話音剛落,一位肩上挑著扁擔,身穿粗布短褂的人跟在慕霏泠身後走了進來,此人在門外還是一副市井小販的精乖神色,入了門神色立即沉穩下來,眼神中也隱隱顯現著睿智精干的神采,一看便知道絕非常人。

來人年紀已經不輕,此刻卻謙恭地向蕭牧單膝下跪,行禮道︰「滇黔分舵舵主曹哲見過蕭護法。」

「不必多禮。」在曹哲膝蓋還未著地之前,蕭牧便起身扶住了他,「曹舵主請坐吧。」

「護、護法?」謝逸大吃一驚,旋即明白過來,拍著後腦勺道︰「難怪了,如陌溪兄這般人物,怎麼會是普通凌波閣弟子啊?咦?慕姑娘你姓慕,好像凌波閣主也姓慕,那……」

「正是家父。」慕霏泠掩口輕笑,「本以為我二人通報門庭之時君璧公子已經猜到。」

「原來你們來歷這麼大啊!我真是笨得可以。」謝逸慚愧地笑笑,看見一旁的曹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忙道︰「那、那我回避一下,你們慢聊。」他多少也知道些江湖上的規矩,當下便要起身離席。

「不用了。」蕭陌溪抬手按在他肩頭,「近來江湖多有紛爭,本來我只道是攬冥宮意圖不軌,現在看來只怕與謝家也難月兌關系,賢弟一同听曹舵主講講情況吧。」

「是。」曹哲連忙答應,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雙手遞給蕭牧,「這是閣主飛鴿傳書而來,托屬下轉交護法的信,屬下見事態緊急,這才擅自做主在苗疆各處城鎮做了記號,只盼護法能夠看到。」

蕭牧接過書信展開,神色漸漸凝重,卻又頗為踟躕。「……閣主命我立即趕回姑蘇。」他將書信交到霏泠手中,轉而向曹哲問道︰「還請曹舵主將這幾個月武林中的情況細細說與我听。」

「自從護法與小姐離開姑蘇以後,攬冥宮想來是覺得與咱們中原武林已經撕破臉子,于是搶先下手,派出多批殺手在各個門派不斷侵擾,尤其喜歡攻擊小門小派落單的弟子。他們人數雖不算多,卻勝在來去無蹤,閣主雖然也派了人手到各門派協助防護,卻沒太大的效果。算到而今,已經有六七個小門派被一夕滅門,連咱們閣中派出去的弟子都有數十人的傷亡了!護法,現在大家是人人自危啊!這要是閣主身體一直不好的消息傳了出去,那可要有大麻煩啦!還請護法速速回姑蘇主持大局啊!」曹哲一副心急卻滿懷希望的樣子,儼然已經將蕭牧當作了未來的閣主。

「難怪這幾日苗疆竟然也到處是攬冥宮的爪牙。」蕭牧略微沉吟,原本便預料到蒼彥暗殺失敗,攬冥宮必然要有所行動,卻沒想到竟然如此迅速。他向曹哲點點頭︰「放心,我們明日便啟程。」

「那雲蔚怎麼辦呢?謝岷一定會想方設法找到她的!」謝逸一听說他們要回去,立即便急了。

「雲蔚……?」曹哲低聲重復著。

「曹舵主可是听到什麼消息?」蕭牧心中一喜,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曹哲身上。

「這……稟護法,前日有一位姑娘找到分舵,托咱們將一個信封帶給您,那姑娘好像是自稱叫做‘雲蔚’。」曹哲說著從扁擔上的竹筐里取出一個信封,「現在江湖上不太平,屬下不知道那姑娘來歷,也不敢貿然將東西拿出來,您看……」

「無妨,給我吧。」蕭牧接過信封,打開。

一只冰藍色的手鐲從泛黃的信封中悄然滑出,涼意絲絲縷縷沁入肌膚,正是他離開洛陽的那年送給她的。十年一夢,他們早已不復當年銅駝陌中的無憂無慮,這鐲子內的乳白色絮花卻依然如天邊流雲般純淨清澈,一如往昔。

原來轉眼間便已經過去十年了,這鐲子終究還是回到了自己手中,帶著她腕間的溫度。淺淺的一環,鎖住了兩個人的過往,兩個人的年華。

藍花冰的翡翠鐲子,雪雲蒸蔚……還記得小時候和她說過,自己最喜歡看晴碧天空中雪雲蒸蔚,原來她給自己重起的名字竟是由此而來,竟是由自己昔年不經意的一句話而來!

原來她的心意早已如此明了,多年來都從未改變,原來是我負了她!

是我負了她啊!

他一時間心亂如麻,腦中仿佛有千萬個聲音在回旋,攏在袖中的手指不住顫抖著,幾乎便要拿不住這小小一只玉鐲。

現在該如何是好呢?錯亂的姻緣已經結下,再也難解得開了,我該怎麼辦才能不傷害到她們任何一人?

「陌溪兄?」謝逸見蕭牧良久凝視著手中的鐲子,一句話不說,他急于要知道雲蔚的下落,當下用手肘輕輕踫了踫他的手臂,「她沒有留信說去哪兒了嗎?」。

「啊……」接連踫了好幾下,蕭牧這才回過神來,將手鐲收好,再去看那一封信。

「暫作別離,勿尋勿念。」信封中另有一張菱花小箋,八個蠅頭小楷安靜地躺著,訴說著主人的心緒。

原來她是想要一個人靜一靜……不知為何,蕭牧心中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與寂寥。難道是竟然不習慣了她不在的日子嗎?他自嘲地笑笑,將腦海中的這個奇怪的念頭趕走。其實這樣也好,重逢以來經歷了這一連串的是是非非,尤其是無殤的身故,她是需要好好靜一靜,而我也該想一想,想一想……

「什麼嘛!這不是等于什麼也沒說?她到底在想什麼啊!」謝逸沒有看到想要的東西,氣惱地坐回桌邊。

「至少我們知道雲蔚妹妹是平安的。君璧公子不必擔心,妹妹聰慧機敏,不會有事的。」慕霏泠听到謝逸的肚子還在咕咕直叫,令曹哲一陣側目,順手遞了一盤點心給他。

在青衣女子溫婉的眼波下,謝逸也覺得不好駁了她的面子,連忙揀了一塊點心塞進嘴里,咕噥道,「多謝霏泠姑娘……可是我怎麼能放心啊,謝岷一定不會放棄針譜的,她怎麼是對手嘛!」

「那也未必如賢弟所言。」蕭牧捏著信沉吟著,慢慢露出了釋然的笑意,「本來小嫣的處境是十分危險,但是既然時局如此,她倒反而是安全了許多。」

「啊?怎麼會?!」

(這一章稍作修改,不影響整體情節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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