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陽光透過薄薄的眼皮刺激著眼球,凌錦掙扎著睜開上下眼皮好像被什麼黏在一起的雙眼,
「你醒了。」溫厚的男生在耳邊響起,凌錦眼皮一斜就看見坐在自己腳邊的許風揚,他穿著干淨整潔的白襯衫坐在那里,還對她露出一個同樣干淨的笑容。
偶爾趙勇下夜班回來時,正好她也被鬧鐘吵醒,一睜眼就看見穿著t恤衫容貌陽剛的男人趴在床邊,對她露出一個寵溺的笑容然後道,「你醒了。」
昨晚不管怎麼使勁兒都落不下來的眼淚,就因為這三個字緩緩從凌錦眼角滑落。
許風揚望著從自己眼角滑落的淚珠,心中生出一絲惆悵,這種惆悵的情緒只在他心中停留了不過短短幾秒就被他小心翼翼的放回內心深處,他可沒有那麼多時間用來惆悵,「我們首先來……」
「不著急。」用手揉了揉連順便擦去眼角的淚水,凌錦搖搖頭,在心中對許風揚說道,「我餓了,先去吃東西。」凌錦說完起身撈起整齊疊放在床頭的許風揚的衣服,沒注意到愣在一邊的許風揚。
「你怎麼知道可以用內心跟我交流?」許風揚看著正在往自己身上套襯衫的凌錦,臉上帶著疑問。
「電視里不都這麼演麼。」凌錦想著八點檔電視劇中的惡俗劇情回答道,「跟靈魂在一起的人通常都可以和靈魂進行心靈交流,不然一個人對著空氣說話,那得多傻啊。」
好久沒有從上鋪往下爬,凌錦干脆直接踩著最上面一層欄桿直接跳了下來,她動作輕盈,就這麼跳下來也沒發出什麼聲響。
動作停頓了幾秒,待到確認沒影響其他三個人的睡眠質量,凌錦這才緩緩開始下面的動作。
今天是周日,在沒有課的早晨不少學生都會睡到自然醒,凌錦不想打擾同宿舍人的美夢,動作倍加小心。
「我想上廁所。」穿好鞋襪,凌錦忽然一臉嚴肅的望向許風揚。看著她認真詢問的表情,許風揚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那就去啊。」
「我……」凌錦欲言又止,在心里打著草稿構思著接下來該怎麼表達,「我……」
「你怎麼了?」凌錦的模樣惹得許風揚不禁想笑,同時又有點擔憂,這個女人和他的性格風格都相差太遠,這樣太危險。
「你該明白吧,我之前是女生……所以……」血液在此時一股腦的涌上凌錦的大腦,許風揚臉上的毛細血管本身就比較細,一般不太容易顯出臉紅,可此時他的臉上竟然像涂了胭脂一樣,緋紅一片。
「既然如此,我們就乘此機會先將話說清楚吧。」許風揚目光一斂,順帶也收起一直掛在嘴角的弧度,「進入這具身體的那一刻開始,你就已經進入了另一段人生,屬于許風揚的人生,你再也回不去凌錦的世界了,明白嗎。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努力成為許風揚,不著痕跡的完成我們各自的心願之後,再悄無聲息的一起離開。」
許風揚的聲音溫厚,叫人听著如沐春風十分舒適,凌錦在听了這番話後並沒有感覺到舒適,臉上的緋紅褪去只剩下蒼白,她咬著下嘴唇。眼圈不由自主得紅起來。
沒錯,現在已經不是她凌錦的人生,她必須努力融入這個新的人生之中,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沒有時間讓她磨磨唧唧的去適應新身體新生活,早一日幫助許風揚完成願望,她才能早一日為自己報仇。
「道理我都明白……」凌錦低下頭,放在腿上的雙手握緊,指甲深深嵌進肉內,「可我好不甘心,忽然就失去了所有的幸福,被迫開始了另一段不屬于自己的人生,你叫我怎麼甘心。」
「你知道麼,意外身亡和猝死之間是有差別的。」許風揚走到陽台門口,晨曦穿過他的身體,沒有在地上留下任何關于這個鬼魂的痕跡,許風揚在陽光的照射下,就如同氣泡一樣透明,「意外身亡的你,是瞬間被拋出了自己的身體,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你來不及有更多的想法。我不同,我靜靜的躺在床上,看靈魂和身體分離,腦海里想著還有許多沒有做完的事情不能就這樣死掉,但是沒辦法,死亡一旦開始就沒法停止。我眼睜睜的看著靈魂先從四肢開始剝離,然後是頭,最後整個人全部飄出體外。」
相對于屋內的死寂,屋外偶爾傳來幾聲鳥叫和慵懶的腳步聲,陽光明媚無限美好。凌錦在腦海中想象著許風揚描述的場景,緊握的雙拳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心願未了但無能為力,那該是多讓人絕望的一件事情。
「我們都是被命運愚弄的人類,好不容易有機會得以繼續在這個世界上苟延殘喘,完成未了的心願,就該好好把握住機會。不想再這麼不甘心下去,不想在大限降臨時回想一生發現還有未完的心願,心中充滿無能為力的絕望。就給我站起來,在剩下不多的時間內,完成你我最後的願望。」微笑重新回到了許風揚的臉上,他的眸子中閃爍著對凌錦的信任,陽光下的他像童話中的精靈,單就看著著一張臉,就能讓凌錦翻騰的內心回歸平靜。
淚珠順著臉頰滾落,凌錦咬緊下唇,不想讓自己的五官扭成一團,「我這一次,一定不會再帶著遺憾離開!」
女人堅定的聲音換來許風揚微微一下,眉眼舒展的男人簡直可以用美麗這個詞來形容。
「以前沒見過男人上廁所麼?」許風揚話鋒一轉,又回到兩人一開始討論的問題上來,他用調笑的目光望著凌錦,凌錦吸了吸鼻涕,用手背擦掉眼淚,「老娘可是上過男人的人,區區一個上廁所算個毛線球。」
順利克服心理障礙,解決掉完生理問題,凌錦簡單的洗漱一番就輕手輕腳離開宿舍。
「話說,鬼能在太陽底下活動麼?電視劇里的鬼一見到太陽不都是要魂飛魄散的麼?」凌錦走在那條上大學時走過很多遍,去往食堂的小路上,路兩邊的風景依舊,畢業這些年她周圍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唯獨這所學校內的東西沒有多大變動。
就連與她擦肩而過的學生們,隱約都能找到當初她上大學時在校那幫人的影子。不知不覺中她從這所學校畢業將近四年,真沒想到有一天,她還會以學生的身份再次回到這里。
「電視劇上的東西也不能盡信。人死後,靈魂會化作空氣飄散在風中,而所謂的鬼魂,則是帶有強烈執念的靈魂在融入空氣之後化出形體,希望有能看到自己的人能夠幫助他完成最後的願望,所以你也可以把我理解成是有形狀的空氣。」許風揚和凌錦並肩走著,如果有人能見到他,就會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人走在一起,遺憾的是這情景沒人能看見。听了許風揚的話,凌錦似懂非懂的應和,同時留意許風揚走路的姿勢,爭取跟他走路的狀態差不多。
「我是不是臉上有東西?」又走了一段,終于能看見食堂大門的時候,來往的學生也逐漸多了起來。凌錦走著走著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為什麼來往人的目光無一不掠過她臉上,並且那些目光中都帶著明顯的敵意。
「你會習慣這些目光的。」許風揚一臉無所謂的表情,繼續走他的路。
在食堂隨便買了兩個餅,凌錦忽然想到不知道網絡上會不會登出關于昨天自己車禍的事情,便急急忙忙往宿舍回。
一路上遇到的學生比之前又多了些,投在凌錦或者說是許風揚這具身體上的仇視目光也更多,凌錦做慣了普通人,一下子如此受人矚目讓她有點無所適從,原本就加快的腳步不由自主又更快了一些。
回到宿舍,已經有一個男生起床,高高瘦瘦的男生正在往自己的水杯中倒水,還帶著些睡意的惺忪睡眼在見到凌錦的瞬間充滿了厭惡。
「他叫路高,睡在我對面鋪,也是這個宿舍唯一跟我一個班的人。」許風揚簡單的向凌錦介紹了一下室友,凌錦發現他並沒有告訴自己改如何和這個人打招呼,心里想著是不是該問問許風揚要怎麼同室友相處,但很快她就發現根本沒必要問。
路高的目光僅僅從他身上掠過,留下一絲厭惡之後便迅速撤離,繼續做起自己的事,好像凌錦是透明人一樣。
對方根本不會跟她打招呼,凌錦也沒必要特意說什麼。
「你跟他之間有矛盾?」凌錦吃著餅,同時從櫃子中拿出許風揚的電腦,她透過電腦屏幕的反觀觀察起和自己背對背坐著的路高,問道。
「算是吧。」同之前一樣,許風揚又給出凌錦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我還以為你是那種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外交官。」打開電腦,按照許風揚的指示輸入密碼,凌錦話音剛落,電腦已經順利連接入網絡。打開瀏覽器,凌錦二話不說直接瀏覽起了今日的本地新聞。
昨天她的車禍的確上了報紙,不過不是什麼頭條,僅僅在本地消息中佔了半個版。標題是《女子橫沖馬路被撞,敲響市民交通安全意識》,快速閱覽了一番消息,編寫報道的記者完全是把凌錦當做反面人物來描寫,由凌錦的事故來重點探討遵守交通規則的重要性。
沒有功夫去生這個記者的氣,凌錦的目光鎖定在黑白報紙上陪著新聞一起刊登出來的照片。即使在如此模糊的印刷效果之下,凌錦還是看到了抱著她嚎啕大哭的男友趙勇,還有跪倒在一邊撲在凌錦尸體上大哭的母親的背影。
凌錦含著剛咬下的一口餅,眼淚匯成兩條小溪往下流。
「爸媽……」聲音是從嗓子眼中冒出來,凌錦也不管還沒吃完的大餅掉落到地上,她壓抑著讓自己不哭出聲,卻無法阻止自己的雙腿。
登陸游戲正準備血戰一場的路高感受到身後的異樣,他扭頭看見不管不顧沖出宿舍的許風揚,心中生出一絲好奇,在往他的桌子上看去,電腦沒關,網頁停留在一則消息上。
是早上手機報上刊登的一條新聞,說是昨晚一女子在永和南路遭遇車禍當場身亡。路高不明白看到這條消息許風揚為什麼激動成這樣,「難道是熟人?」內心生出一絲疑惑,轉念一想那家伙的任何事都跟自己沒關系,他又轉過身,開始了今天的第一場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