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浮夢令 芙蓉醉遇綠玉杖 1

作者 ︰

東盛藍崢二十一年。

轉眼間三年已過,再次踏上東盛國的土地,雪無憶心中忐忑張皇卻又有些期許,百味雜陳。

雪無憶,她現在的名字。離開流雲山莊的那個夜晚,她只帶走了殘雪劍,她依稀記得,那是她娘親的遺物。那晚,思緒混亂的她不顧臉上的傷,提起氣來也不辨方向地奔向山下,她只想要逃開那些奔涌而來的記憶,直到無力地倒在望月樓門口。

望月樓,青鸞山下安平城內最大的客棧,老板姓莫,是個女人,很奇特的女人。安平城是東盛國最繁華的城鎮之一,這里地處天子腳下,北接皇城、南通花都,是南面商賈通往皇城的必經之地,其繁華程度可想而知。在這樣的地方,一個女人撐起一家客棧,並在短短數年內將分號遍布東盛的大部分城鎮,這必定不是一般的女人。有人說她在朝廷有靠山,也有人說她和江湖中人過從甚密,她听了都是一笑置之,不承認也不辯駁,任你如何都不能從她那里探得丁點虛實,作風一如她的名字︰莫問。

那一晚,莫老板救下了昏迷不醒的她。朦朧之間,她知曉莫老板幫她請了大夫包扎了臉上的傷口,還听得她直嘆可惜、可惜……

她到底是功力深厚,不久便恢復清醒。莫老板問她姓名,她踟躕半晌,吐出三個字︰雪無憶。莫老板听罷一笑,不再多問,只說看她身無分文,這藥錢、房錢恐怕得休息好了干活抵債了。她听罷也是低低一笑,扯得傷口生疼。她體會得她的好意。莫老板自是不知她功力深淺,留她干活雲雲不過是給機會讓她調養罷了,她迷糊間听得大夫說她虛耗得厲害,需要好好靜養。其實那晚並不是她們初次相遇,只是莫老板顯然沒認出她來,那條從左邊眼角到右邊嘴角的傷痕成功掩飾了她的身份。

她對莫老板的印象是極好的,說不上原因,只覺得溫暖熟悉,像個大姐姐般,可以依靠、信賴。可那次,她沒有順從她的好意。天還沒亮,她就留書離開了,還留下了一塊玉。她不慣欠人情,可翻遍全身,除了殘雪劍就是脖子上那塊扇形的玉值些錢了。

離開望月樓後,她順手牽了一匹馬,以最快的速度一路南行,沒有目的,逃離是唯一的念頭,一刻也不能停留。

離開了安平城,離開了花都,又穿過一些不知名的山村小鎮,再往前,便是東盛南玄兩國交界了。

她為自己打造了一副銀絲面具,一路以銀葉為記劫富濟貧。不再做殺手的她做起了女俠,總也逃不開江湖,不管是殺手雪影還是女俠銀葉。

是的,她漸漸記起一些血腥的畫面,殘雪劍尖滾落的鮮血在雪地上開出花來。那個面色黝黑的秋叔或許沒有騙她,他是她師父,而她,曾經是個殺手。記得的事情越來越多,零零散散的碎片開始拼湊成畫,硬是攤開來塞給她看,由近及遠。月圓之夜,她變得狂躁不安,渾身冰火交纏,難受得想將自己生生撕裂。而這樣的情形越來越頻繁,從每逢月圓發作到七八日便是一次。她開始懷念起失憶的日子。她不明白,如今她已經不想知道過去的一切,為何那些過往偏要回來找她。莫非真是天不從人願。

有一次發作得特別嚴重,在一處偏遠的山坳。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簡陋的茅屋里,左腳痛得厲害,殘雪劍還在手中,包袱也在,衣服上有斑斑點點的血跡。

大概是听見她醒了,有人推門進來,是位獵戶打扮的老人,左手包扎著。老人告訴她,發現她的時候,她已陷入癲狂不能自控,老人制不住她反被她打傷,只好誘她踩中了撲獸的陷阱。她掏出些銀兩以示歉意,老人笑著擺擺手,說是打獵為生的人這點傷算不上什麼,倒是她這失憶引發的狂癥,再不解決就很麻煩了,有可能就此陷入癲狂永遠無法清醒。她也不知自己昏迷中胡亂說了什麼,那老人竟會知道她失憶了。不過知道也無所謂了,反正,她打算在下一次發作前結束了自己免得傷及無辜。

許是她的神情泄露了她的決定,老人忽然給她講了一個傳說。傳說上古時代,有一條忘川和一條記川,源頭在浮夢大陸的邊緣,一南一北。忘川之水能讓人忘卻往事,記川之水能令人回想前塵。若尋得其一,或能解她癲狂之癥。

她笑而不語。她大概已經沒時間去找那兩條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川了吧。

老人輕易洞穿了她的想法,起身從里屋取出好些個小袋子遞給她。她一聞便推開,那是芙蓉醉,極強的迷藥。老人說,那是好些年前,一位路人教他做的,連獅子老虎都一聞即倒。她指了指角落點著的麒麟香,老人笑了,那便是芙蓉醉的解藥。

老獵戶送了她好些芙蓉醉和麒麟香,夠她用上大半年的。他說,如果控制好分量,足以壓制她的癲狂,但若一年之內還未治本,則用藥成癮,最終醉死芙蓉。她笑著接受了老人的好意,本想再多要些,忽然恍悟,這些已經足夠了,再多,已經醉死的人也用不上了。不過,她仍心存感激,畢竟,醉死,也好過瘋癲成魔。養了幾天傷,她便不辭而別,只留下幾枚銀葉作為答謝。

走出那個山坳,她站在南北分離的路口。往南還是往北,失憶還是拾憶?她抬頭望天,灰蒙蒙一片。既然天總不從人願,那她就從了天之願吧。殘雪劍點地,她挑起五顆石子兒拋向空中,落地之後,三顆在北,兩顆向南。

半年時間穿過南玄到達西涼,還沒到達北澤找尋記川,那些記憶已經回落得七七八八,而狂癥也發作得愈來愈密,到後來她幾乎依靠著芙蓉醉度日,用量亦逐漸加重,從四五次一袋到一次就要大半袋。每次清醒過來,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居然還沒醉死。

或許真是她命不該絕吧。那日,老獵戶送她的芙蓉醉只剩下最後一袋,而她的狂癥就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山路上發作了。她一狠心,整袋都用掉,反正剩下的也不夠下次發作用,倒不如醉死干脆。

眼皮重如千斤,黑暗鋪天蓋地襲來。這種感覺好熟悉,她曾經經歷過,對,是那次,千羽無情。記憶中又一塊漏洞被填補,不過,怎樣都無所謂了。她枕著包袱倒在路邊,如釋重負去享受一場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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