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咳嗽了兩下︰「你是洛廣文吧?」
「是啊!」
「是這樣的,我們聖誕晚會要演《羅密歐和朱麗葉》,演羅密歐的那個人突然發燒了,晚會之前肯定背不完台詞,所以我們想找你演羅密歐。」說完女生找了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
洛廣文注視著這個女生,瘦瘦的臉頰,櫻桃嘴唇,還有一雙不大但閃亮的眼楮。他突然覺得她還有點可愛。
「你說你演不演嘛!」女生有點急了。洛廣文笑了起來︰「你真的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啊,你不就是洛廣文嘛!」女生有點莫名其妙。
「那你還找我?」
「是啊,就是要找你。」
洛廣文又笑了一下︰「難道你不知道,我成績全年級倒數第一?」
女生會意了過來︰「那沒關系,你只要把劇本上的英語都背熟,演的時候照著背出來就行了。」女生眨巴著眼楮。
洛廣文望著她沒有說話。女生又急了︰「哎,你到底是演還是不演?」
「你演什麼角色?」洛廣文突然想到點什麼。
「我演朱麗葉她媽!……我也負責寫劇本。」
「劇本還用得著寫?那個莎什麼亞的不是早幾百年前就已經寫好了嗎?」。
「不是啊,要適合在舞台上演出,還要在規定的時間內演完,還要適合我們讀,內容肯定要重新寫的,而且這個劇年年演,每次劇本總不能一樣吧?」
「那……誰演朱麗葉?」洛廣文繼續問到。
「這個不能告訴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女生的回答雖然神秘,但卻答得沒有一點神秘感。洛廣文愣了愣,沒有說話。女生第三次急了起來︰「哎,你到底是演還是不演?說了這麼半天,你給個話嘛!」
洛廣文第三次笑了起來︰「為什麼要我演?沒有其他人了嗎?」。
女生怪異兼不耐煩地看著洛廣文︰「這是組織上決定的,定了你就是你,你到底演不演?不演的話你直說,我好回去回話!」
「真的要我演?」洛廣文繼續調笑。女生喘著粗氣,大聲叫到︰「你說咧?!」
「好好好,我演我演!」洛廣文見已觸女生爆點,趕快答應。女生笑了起來,站起來拍著洛廣文肩膀︰「這就對了嘛……」
「不過我有個條件。」洛廣文沒等女生說完。
「什麼條件?」
洛廣文拿起一本《十八禁》︰「你幫我把這本書的下集買來。」
太子湖的一角一直深入到寢室樓的背後,樓下有一條很窄的小道,小道靠湖的一側用鐵柵欄圍了起了。這是義山高中的邊界。天空陰沉,湖水也現出蒼白的顏色。金莎獨自走在小道上,看著湖水。她什麼也沒有想,或者她根本就想不進什麼問題。她突然停了下來,伸開雙臂,仰面朝天,深吸了一口空氣。漸入寒冬的空氣是冰冷颼颼的,但她反而覺得清醒了一些。
「你要去演羅密歐和朱麗葉?」金莎和洛廣文都坐在座位上,下課了兩人都不想出去活動。
「你這麼快就知道這消息了?」洛廣文問道。
「嗯,慕雪告訴我的。」
「其實我也不想演,不過前兩天晚上來了一大幫人,都是低年級的,我說我成績不好,英語不行,可他們還是要我演,唉,我也沒有辦法。」
「你知道朱麗葉是誰演?」金莎望著他,但眼楮並沒有什麼光彩。
「不知道,不就演個戲嘛,誰演都一樣。」
「他們沒告訴你?」
「沒有啊,他們說到時候就知道了。」
「唉……」金莎嘆了一口氣,下巴擱在手臂上,眼楮望向黑板。
「怎麼了?嘆什麼氣啊?」
「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你這是怎麼啦?」洛廣文笑了起來︰「我不就演個戲嘛,又不是去沾花惹草。」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去沾花惹草呢!」金莎的嘴巴鼓了起來。
「那你干嘛剛才又是芳草又是多情無情的?」
「要你管!」說著金莎在洛廣文腳上猛踩了一下。洛廣文「嗷」地一聲叫出聲來,恰好,上課鈴響了。
《羅密歐與朱麗葉》是每年聖誕晚會的壓軸大戲,由高二高三年級的班級共同出人表演。其余節目則由各班演演睡美人、灰姑娘、美人魚之類。晚會當晚,早早便會有演出人員穿上華麗的演出服裝來回于教室與演出場地之間。會場大門前會有一棵聖誕樹,掛上彩燈,系上彩蛋和金紙包成的聖誕飾品。大門和玻璃窗上都會貼上marry
christmas的彩紙,然後噴上雪花和泡沫彩絲。會場大廳所有的彩燈都會點亮,各種不同顏色的氣球環繞場地一圈,最終匯聚于舞台的幕布上。舞台旁的角落里會堆滿包裝精致的聖誕禮物。臨近晚會時,會場已座無虛席,嘈雜一片,而揚聲器傳出的音樂卻足夠掩蓋住這一片鼎沸。如果經費充足,每個人手上會發一只熒光棒,拿到熒光棒的人便下意識地開始將熒光棒搖來搖去。而晚會的中心,便是那些穿著演出服的同學。他們並不是最高興的人,卻是最興奮的人,他們在不斷練習著手上拿著的台詞,生怕上台時怯場或忘詞。聖誕晚會與其說是一場供人娛樂的晚會,倒不如說是一場英語水平的比拼。因為整場晚會,從主持人到演員,以及上台參加游戲的觀眾,都必須說英語。
這一片迷幻的前奏,是會前兩天接連不斷的彩排。最好的彩排地點是小教室,有的則是在教學樓一樓的隔間。隔間靠外牆的一側是落地玻璃,兩旁的牆壁則是普通的水泥牆,被粉刷成白色。牆壁與吊頂的餃接處安裝了射光燈。隔間靠教學樓前廳的一側則是安裝的玻璃門。平日玻璃門都上了鎖,並不打開,這時卻全部開放。
「我說,舒雨卿,朱麗葉呢?沒朱麗葉,羅密歐豈不成了孤家寡人?」洛廣文看了看隔間里圍成一圈的演出人員,對這個長頭發的消瘦女生說道。她還是穿著那件精致小巧黑底藍邊的羽絨外套,不過鞋子換成了大紅色。
「你個大男生就不能等等?」舒雨卿靠在玻璃門一側不屑地說道。
「喂,你吊我胃口可吊得真大,先是不告訴我,現在是猶抱琵琶半遮面。」
舒雨卿笑了笑︰「你可是主角,又不是來听戲的。」
「他自然不是來听戲的,因為我也不是來賣藝的。」一個靈巧聲音從洛廣文身後傳了過來。
「林若溪?」洛廣文轉過頭感到有點詫異。
「你都還沒‘千呼萬喚’,我憑什麼非要‘始出來’?」林若溪望著洛廣文,嘴角浮現著一絲得意的微笑。
「莫非……莫非你演朱麗葉?」
林若溪走進隔間,轉過身︰「怎麼?不好嗎?」。
「不是不好,就是……就是……是你要我來演羅密歐的?」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林若溪直直地望著洛廣文︰「你記住,你的照片還在我這里呢?」
旁邊有個男生插嘴道︰「什麼照片?什麼照片?我看看?」
林若溪橫了他一眼︰「不關你事!」
洛廣文一臉壞笑︰「這樣吧,你把照片給我我就演,不給就不演!」
「哼!」林若溪把眼楮睜得老大︰「你若不演,我就把照片貼得滿學校都是,校長肯定會看到,或者我親自交給他也行,到時候你就不是被班主任罰站這麼簡單咯。」
「喲,我還真不怕,你要貼要給,隨你便吧,不管怎樣,我真的不能跟你一起演。」
「你是怕金莎?」林若溪的眼楮有點水潤潤的。
洛廣文不置可否。兩人靜了一會兒,洛廣文說道︰「我看我還是走吧。」林若溪低下頭,頭發遮住了腦袋兩邊,只看得見中間的劉海。林若溪抽噎了起來。
「喂!你怎麼哭了?」洛廣文走進了兩步。
林若溪一邊抽噎一邊說道︰「我……我們為了這個節目,已經……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現在已經……已經沒有人了……你不演……我們真的就……真的就……」
「好了好了,別哭了。」洛廣文兩手抓住林若溪肩膀,林若溪抬起頭依然抽噎著︰「你是……你是說,你要演?」
洛廣文從荷包里掏出餐巾紙,抹去林若溪眼皮底下的眼淚︰「那我就演咯,再不演別人會說我欺負女生了。」有時候,男人最難對付的,不是女人的刁難,而是女人的眼淚。
林若溪趁勢踮起腳尖在洛廣文臉頰上親了一下,頓時眉開眼笑︰「你別想歪了,這叫預熱,待會演重頭戲你就不會太尷尬!」
洛廣文呆呆地站在那里,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圍觀的人嬉笑起來,舒雨卿走過來拍著洛廣文肩膀,笑嘻嘻地說道︰「這就對了嘛,你乖乖地演,我們的朱麗葉不會虧待你的!」
[注︰以下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對話並未遵循原劇本,文人學者通達之人不必深究。]
洛廣文︰「當你的燈光照進我的心房,晚風帶我來到了這里;當你的歌聲飄進我的夢鄉,月光帶我來到了這里;當你的思念觸及到我的耳鬢,繁星帶我來到了這里。親愛的朱麗葉啊,請你拋下愛的繩索,讓牆壁變成通途,讓窗稜變成大道,讓我的目光觸到你的臉龐,讓我的身體觸到你的花香。」洛廣文一邊拿著台詞,一邊做著動作。
林若溪︰「羅密歐啊,我的愛人,你的每一根發絲,都是我的思念,你的每一次呼吸,都是我的心跳。時間是惡魔,我怎麼忍心讓你等待?距離是魔鬼,我怎麼忍心讓你跋涉?愛的繩索已為你放下,愛的通途已為你鋪就,你快快上來,讓我看看你的雙眸,讓我觸模你的臉頰。」
洛廣文︰「朱麗葉啊,我的女神,縱使你在雲彩的盡頭,我也要爬上天空;朱麗葉啊,我的精靈,縱使你在森林的迷宮,我也要找到你的身影。噢,朱麗葉,我已看到你的美艷的雙眸,請握住我的手吧,不然我會跌進魔鬼的陷阱。」
舒雨卿︰「朱麗葉!朱麗葉!你在哪里?」
林若溪︰「我的夫君啊,這一定是惡魔奪走了我母親的靈魂,一定是魔鬼撥亂了時鐘。你听見他們的尖叫了嗎?」。
洛廣文︰「朱麗葉啊,請讓我帶你一起走吧,就從這窗戶離開這混亂的世界,就仰賴這根繩索拋棄這錯誤的塵世。我們一起去尋找天邊的麥田,一起去尋找夢幻之舟吧!」
林若溪︰「羅密歐啊,我的丈夫,我怎麼能讓你身陷險境?我怎麼能讓你承受無法揣度的危險?你還是快快離去吧。」
舒雨卿︰「朱麗葉!朱麗葉!你在哪里?你在房間里嗎?我听見了你的聲音!」
洛廣文︰「噢,朱麗葉,我並不想就此離開,將你留在永恆的黑暗;我並不想讓你看見我遠去,將你留在無情的深淵。就請讓我的吻留在你唇上吧,縱使我付出自己的生命。」
台詞說到這里,洛廣文以為要換下一幕了,正在翻頁,突然發現林若溪居然閉上了眼楮,嘴唇微翹。「呃……林若溪,我看是不是該排下一段了?」
林若溪陡然睜開雙眼,惡狠狠地盯著洛廣文︰「干嘛?還沒演完呢!這場戲一定要吻的,現在不練習,台上肯定出差錯的!」
「可是……可是……我們不能來真的吧?」
「什麼真的假的?演戲就是演戲,要演就要演得逼真!」林若溪依然盯著洛廣文。
「可是,這麼多人都看著我們……我們……」
林若溪兩手叉腰︰「別人都說你洛廣文風流倜儻,跟女孩子說話從不臉紅,怎麼到這個節骨眼上就變成縮頭烏龜了?」
「不是……你沒看到這麼多人在場,這個……這個……」洛廣文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
林若溪儼然一笑︰「我一個女孩子都沒說什麼,你這麼個大男生反倒覺得不好意思,誒,那請問,你跟金莎卿卿我我的時候,怎麼就好意思了?」
「這個……不一樣嘛?」
林若溪突然又怒了起來︰「怎麼不一樣了!你說!你說!她是女生,難道我就不是女生?她可以吻,難道我就不能吻?」
洛廣文說不出話來,如果他一定要說出金莎和林若溪之間的區別,這並不是一個很好的解決辦法,因為洛廣文不想傷害任何人。林若溪繼續說道︰「這樣吧,你盡量湊近我,差不多就行了。這樣可以了吧?洛公子?」
洛廣文只好繼續與她排演了起來。最後一句說完,洛廣文緩緩湊近林若溪。突然,他聞道一股氣息,很香很甜,呼在他的鼻尖與嘴唇之間,就好像一股放了蜜糖的清泉,或者花蕊上粘著的晨露。這是一種干淨的新鮮的氣息,帶著一點溫熱,一點芬芳,一點任性和一點嬌柔。洛廣文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沖動,他想吻上去,想去體驗,想去品嘗。不知不覺,他已經輕輕向前移動身體。突然,他的嘴唇踫到了了兩片軟綿綿帶著熱氣的物體。洛廣文已經完全忘掉了身邊的一切,他只覺得這軟綿綿的兩片讓他的心跳加速。洛廣文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嘴唇上,似乎連兩腿都開始發抖。他腦袋變得空白,以至于根本想不到要怎麼深入,下一步該采取什麼攻勢。林若溪和洛廣文就這麼嘴踫著嘴,一動不動。
「洛廣文!」一聲尖銳的呼喊打破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