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著慵懶的余裕、帶著一點輕佻的聲音突兀的出現在應該只有他和托爾兩人的地方,跳動到快要爆炸的心髒被那個舒緩的語音一下子攥緊,冰冷的觸感開始隨著血液延伸。
搶在驚訝動搖到心智之前,扣住弓弦的手指松開,警報箭立即被反作用力朝著天空、朝著那團可以看見鱗片反光的黑雲推了出去。
數一數二的射術和強弓配合射出的箭速度之快幾乎無法捕捉軌跡,充滿信心的湖綠瞳孔想要追上箭尾絢麗的羽蔟,視網膜上投映的影像卻是一道尖銳的白色光線。
「你應該好好听別人說話啊。」
利箭的殘像完全從視線中消失,示警的尖銳哨音也沒有在鼓膜上振動,唯有那個不疾不徐的聲音在耳畔翻弄著。
咬緊臼齒將視線偏向聲線的源頭,右手如閃電般從背後抽出獵刀,一邊轉身,一邊壓低姿勢,屈起的雙腿蓄足了力量,下一刻就會蹬向地面把整個身體彈射出去。
眼前定格的風景讓提爾的思維和身體停滯了一切行動,維持著那個準備搏命一擊的姿勢死盯著前方。
「很棒的箭技,箭也是好箭。」
在積雪的白色反光為背景襯托下,那一頭濃密的奇怪黑發突兀顯眼得讓人看過一次就難以忘記,臉型膚色也和迄今為止看過的那些猥瑣人類探子有著巨大的差異,瓖嵌在開合曲線靈動的眼瞼之下的,則是一雙散發出從容氣魄的紅瞳。
提爾也有著俊逸的容貌,族人們大多也長相端正,單單一張與眾不同的臉蛋是不足以讓他停止動作的。
左手正在把玩的警報箭;右手食指、中指間夾著的獵刀,緊握著獵刀進退不得的托爾——組合在眼前的景象讓提爾不得不停下動作,思考眼前的態勢,擬定下一步的動作。
「射箭的人也很優秀。」
溫和的笑容滲出一股威壓感,讓人忍不住想要低頭接收稱贊,承受贊譽的對象不回話,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沉默著。
提爾毫不退讓的正視那張肆意的笑臉,眼楮的余光緊扣住對手的看似柔韌的腰月復部。
「無需緊張,我這邊可是沒什麼惡意喲,打個招呼就搞出人命什麼的,對雙方而言都會困擾的吧?」
「見鬼去吧!!!」
勸說的言語完全沒有被托爾听進去,巨雷般的咆哮和能輕易粉碎巨岩的拳頭一起化作制裁之錘朝眼前的奇異少年揮下。
每次擊碎獵物骨骼獨有的沉悶響聲沒能像往常一樣出現,拳頭確實接觸了某物,但那種觸感和每次戰斗時擊中**或者硬物的觸感完全不同。
拳的盡頭不是黑發少年神秘的笑容,而是一張本沒有在拳路上的薄膜。
黑色發絲般的細線從少年身後垂下,互相交織縱橫成一張網狀膜,其邊緣向四周輻射出無數用于承受緩解沖擊的受力線,插入凍土、纏住石塊樹根,托爾奮力一擊的力量被轉嫁到地面,無法形成有效攻擊。
憋足力氣的一拳連對方衣角都觸踫不到,過于匪夷所思的異常狀況讓托爾驚訝的張大了嘴,手中空無一物的提爾臉色也很難看,原先握在手中的獵刀被絲線糾纏固定在空中,刀尖所指的正是黑發少年的右月復。
托爾叫喊揮拳的同時,提爾立即擲出獵刀,卻不是為了想要殺死敵人,而是給托爾解圍。
眼前的對手奪去已經射出的報警箭的方法還弄不清楚,可以斷定的是對方出手的速度甚至利箭飛行更加迅捷。托爾采用正面強攻實在是太過冒失,選擇飛擲獵刀不一定能奪去入侵者的性命,不過能讓他分心躲閃側面來的攻擊,托爾就有機會。這就是提爾的作戰方案,默契的配合以及準確的把握勝機,精明而不失大膽。
如果他們更了解一下自己的對手,這個看似完美的方案多半不會出現,換成是其他人的話,他們已經得手了。
無論他們怎樣制定作戰,從最根基的部分——以常識判斷這個對手的那一刻起,任何作戰方案都注定會以敗北收尾。
在這個超越威爾特世界所有智慧種思考與理解極限的存在面前,常識什麼的分量並不會比一張紙更重。
完全是輕描淡寫間就將他們近乎偷襲般的攻擊在瞬間全部封住化解,這根本談不上輕松、余裕這樣的詞匯,純粹是將他們的攻擊如空氣般視若無物。
實力的差距是如此明顯,無需思考既可立判高下。
「失禮,我實在不喜歡無謂的爭執,不小心做的有點過分呢。」
右手在空中揮舞出優雅的弧,交織在一起的線開始舞動起來,不一會兒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不留絲毫痕跡,困在半空的獵刀也被絲線彈開旋轉著劃出飛鏢般的軌跡,隨即又被原來的主人一把抓住刀柄。
這個過程說不出的怪異離奇,但光是發絲會延長動彈這一點,就已經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了,讓人更為愕然的是控制這些線的家伙。
提爾和托爾對視了一下,縱身向後方躍開。無論如何,對方以壓倒性的力量優勢為前提,到眼下為止的做法已經算是充分表達了沒有交戰的意向。自己已經無力與之為敵,也沒有必要繼續去做刺激對方的事情。
他們畢竟是有著強烈自尊的戰士,不是流氓無賴,身為戰士的榮譽、身為精靈的尊嚴乃是他們的底線。
只是雖然不能繼續對這個黑發的怪家伙出手,也不能就這樣撤退,將背後拋給不明身份的入侵者一樣說不過去,畢竟這也是和他們的責任感及尊嚴相抵觸的行為。
情勢變得奇妙,甚至有些滑稽。一邊沒興趣動作,另一邊則是沒能力動作,也不知道該采取怎樣的行動應對這種從沒遇見過的狀況。
進退維谷的微妙尷尬最後被一陣低沉的鳴號聲所破除,精靈青年們動作飛快的轉身離開,片刻間已經無法從籠罩山谷的乳白色濃霧中再看見他們的背影。
「很優秀的年輕人……是吧?」
「誠如您所言。」
黑影在精靈們離開後就從藏身的灌木叢里躍了出來,無聲無息的著地幾乎讓人無法察覺多了一個人。只是那套不適應環境的裝扮讓影子比黑發少年更加扎眼。
突兀的黑衣男人垂手側立于少年身側,神態恭敬而謙卑。
「李林大人。」
臉上浮現與部下的敬語所應該表現出的氣度不相配套的嘲弄笑容,紅瞳從那片乳白色水汽轉移到瓦利身上,視線也變得充滿了責難。
「我不喜歡雞蛋里挑骨頭,也不喜歡用疾言厲色的斥責下屬這種小把戲來彰顯自己的權威,前提是下屬的工作完成程度是確實的。但現在……瓦利先生,你的部下們顯然需要好好訓練一番,跟著伯爵的好日子讓他們積攢了太多不必要的肥膘吶。」
「……萬分抱歉、閣下。」
足以殺人的余光瞟向從樹林里稀稀拉拉地走出來的部下們——有幾個正跪在地面上干嘔著。瓦利過于白皙病態的老臉籠罩上一層更加難看的鉛灰。
「這是我的過失,之前我對他們實在是太放縱了。」
僅僅是跟隨主人行動都做不好的殺手顯然不能讓人滿意,李林現在還只是口頭上表達一下對他們的不滿,誰知道下一次這位神鬼難測的大人會是什麼反應。
也許這些腳軟了的笨蛋連下一次都不會有了。
闊別許久地獄操練也該差不多拿出來再來幾遍啦。
心里面吐著足以令一干部下心驚膽戰的冷槽,瓦利那張堆滿刀刻出來的皺紋的老臉依然是紋絲不動。
「重新訓練是不可避免的,細節上需要做出些調整,稍後我會給你一個訓練大綱的。」
撫平嘲弄苛責的笑容,語氣變得嚴肅。
收納這群殺手固然是李林為了增加手中的力量,在今後的發展過程中,一些能夠干濕活的家伙是少不了的。不過他並不需要把一群殺手打造成特種兵或者是恐怖分子,對這個看上去很有誘惑力的選項他根本不予以考慮。
李林所需的是一個情報系統,通俗的說法就是間諜特務機構。
在這個劍與魔法的世界里,李林最緊缺、最急需的東西排名中,情報無疑是能輕松擊敗眾多競爭對手奪冠的那一個。
這個世界的信息流通完全是閉塞的一塌糊涂,和他那個信息爆炸的出生地相比較所產生的差距大到足夠讓人絕望的地步——單一的人工現場情報收集判斷和天空、海下、地底乃至虛擬世界都無處不在的情報信息網根本沒有可比性。
為了實現那個設定目標,李林需要大量的情報——軍事、經濟、政治、文化、地理、民生……方方面面的情報都是必不可少的支持。培養情報班底的工作及早展開比較好,下階段為殺手們制定的訓練大綱已經擬定完成,其大致內容當然是轉型訓練。
這群人對情報工作說起來並非一無所知,這里的殺手們其實都有點搞情報的傳統。
從瓦利的口中可以確定,目前為止除了伊密爾派駐各國的宗教裁判所和異端埋葬機關外,各國並沒有設立官方的情報監察機構。就算是前述那兩撥人在各國的發展滲透也是受到諸多抵制,除了宗教事務和驅逐異端之外根本不允許他們插手。
教會一般很少和殺手打交道,普通的雇主——那些王公貴族能提供給殺手們的情報也很有限。為了能順利的工作及領到養活自己必須的薪酬、最後活著用到那筆錢,殺手們只能自己兼職情報蒐集工作。隨著時間不斷的推移,殺手這個古老的行業漸漸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情資體系,搞情報成了這個行業必備的職業技能之一。
有一定基礎墊底,在訓練中加入新內容。挑選適當時機進行一系列的實際演練磨合。李林相信最終能夠挑選出他需要的人員班底,再加上準備的保險措施——
「我已經決定了訓練監督,那家伙非常適合這種事情。」
溫和的、如同家常閑話般的微笑完全看不出究竟是怎麼樣的想法設定,瓦利只能從話語的字面意思推測出一個明確的訊息。
那些家伙要倒大霉了。
老早被血腥的生活模掉感情的殺手在內心編排出嘆息一樣的句子,灰濁的雙眼斜視著那些慢慢緩過氣來的手下們。
「迎接的隊伍也出來啦,我們也別傻站在這里了。」
紅色雙瞳不再朝向一言不發的殺手,晶瑩圓潤的眸子反射出濃霧中移動的人影輪廓,眼瞼頑皮的眨了一下。
「希望精靈們能夠理智的判斷事態,在這種鬼地方生活的他們應該能夠做出明智的決定。」
對眼前最初的一步,確定根基的開始。譏刺的面容收斂了起來,控制表情的神經和肌肉調整到最能達成效果的狀態——誠懇的、安詳的、能給人良好印象的笑容。
「我可是真的非常期待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