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
月薄星稀。
熱鬧的街市早已散去,各家店鋪也早已閉門謝客,偶有幾家酒家傳出稀疏的聲音,近乎萬籟俱寂。打更人提著更鼓在空曠的街道上巡著,偶爾敲響更鼓,吆喝一聲︰「小心火燭,提防盜賊——」
那聲音在寂寥的空氣中,遠遠傳去,飄渺如雲。
當然,流陽城內還有一處與靜夜之景全然不符合之地。
茗煙樓。
茗煙樓乃是天下名樓,更是流陽城內第一樓。此樓聞名天下,卻是因著其內姿色上乘的姑娘。
說道這兒,興許諸位看客依然猜曉,這茗煙樓,確是名滿天下的青樓。
此間女子不論是掛牌的煙塵女子,亦或只是在樓中端茶送菜的小俾,均是清一色的美女。故而吸引了各地不少風流浪子齊聚一堂,流連忘返,個個都喜歡到這里做個牡丹花下士,更有不少人是為了姑娘們是一擲千金。樓里的姑娘們自也是使出渾身解數贏取這些個男人的青睞,好讓他們為自己提高身價,也好賺取銀兩。
再來,這茗煙樓可不只是其中美人出名,里間吃喝玩樂樣樣齊全,美食、賭坊、歌舞等等一應俱全,只有你想不到的玩樂之法,倒是沒有你玩不了的東西,加之雅俗共賞的裝潢,怎不叫人沉醉其中難以自拔。
此時茗煙樓內正是人潮涌動之時,鶯聲燕語此起彼伏,充斥在茗煙樓的每一個角落。客人們在姑娘嬌嗲地慫恿下揮金如土,為茗煙樓老板的荷包發展事業努力奮斗著。
茗煙樓中央有一個青竹搭成的舞台,容貌秀美的女子坐在其上懷抱精心制作的精美樂器彈奏著喜慶誘人的音樂,四五個婀娜多姿的舞娘穿著一身艷紅的薄紗在扭著柔若無骨的腰擺,半透明的薄紗將舞娘那惹火的身姿顯露無遺,惹得在場的風流浪子們紛紛起哄,恨不得能上去將那些還在不斷點火扇風的美嬌娘摟入懷中,一親芳澤。
二樓設有一間間布置別致的雅閣。其內面向樓中央舞台的一面牆被掏空,用薄紗質地的屏風隔擋,叫雅閣內的人可以清晰地看到樓下舞台上的情形,而外間的人卻看不清雅閣內的情形。
如此布置,不得不叫人暗嘆茗煙樓老板的別具匠心。
此時某一間雅閣內,正坐著三個翩翩佳公子。隨侍的幾個姑娘也是難得見著這般擁有天人之姿的男子,自是殷勤地為三位一看便知是人中龍鳳的公子斟酒布菜。
可惜的是,那三位俊逸非凡的公子卻視若無睹,對她們的殷切渾然不覺,只三人之間相談甚歡,白白浪費了姑娘們的一番心思。那些姑娘們心生嘆意,卻又不敢有所怨言。
其中一個姑娘心有不甘,微微傾身,將自己豐滿的嬌軀貼向身邊的那位看起來俊逸卻有些刻板木訥的公子。可惜,那公子感覺到她的動作之後卻是劍眉微蹙,眸中袒露出深深的不悅,不著痕跡地挪移開去,不願讓她近身。他冷冷地開口道︰「吾等並非那些個風塵浪子,還望姑娘自重。」
瞧出了自家兄弟的不滿,坐在他對面的男子才淺笑著開口︰「你們下去吧。」
盡管心有不甘,卻也不敢拂了客人的意。其中兩名姑娘嗔怪地瞪了眼那位主動「獻身」卻不得願的女子一眼,才與她一同應了聲「喏」,一齊退下。
一時間,雅閣內靜了許多。
等到雅閣內只剩下三個男子的時候,那個刻板得頗有些迂腐老夫子味道的少年才又開口道︰「辰熙,平日里你我對此煙花之地都頗為不屑,怎的今日卻心血來潮邀我等前來此地?」平日里,他最看不起的便是那些在煙花之地流連忘返、自視風流的達官貴人,不料今日卻是他最好的朋友帶他來這種地方。這叫他不得不產生疑惑,隨即便問出了口。
「就是就是,這個地方的酒菜都不怎麼樣,至于說茶……算了,我不想講了。」接話的是另一個長著一副女圭女圭臉的美少年,嬌女敕的皮膚和有些稚氣的五官讓人難以分辨他的實際年齡。此刻的他正糾結著臉上的五官,一臉的不滿,模樣甚是可愛。
被指責的少年淡淡一笑。
少年一身白衣錦緞,腰系玉帶,墨發如絲,青絲由一根黑色緞帶隨意系著,一臉的溫潤和儒雅之氣。
他的眼珠象烏黑的瑪瑙,眼眸中恍若有一種海浪一樣的澎湃,卻又像是海水輕撫沙灘時的溫柔。
精致的五官就像是藝術家雕刻出來的一樣,俊美得令人淪陷。
紅潤的雙唇淡淡地抿成一道柔和的微笑。
柔和中帶了一絲淡淡的魅惑,還有更多的,卻是只有長期養尊處優的人才會擁有的優雅與倨傲。
美少年抬起白皙修長的手,優雅地端起擺在他面前的白瓷酒杯,放到帶著溫潤淺笑的紅唇邊,喝下一小口杯中辛辣的液體,才淡淡地笑著說︰「這里的酒,的確夠烈。」
「你就裝吧,裝神秘你就最會了。」女圭女圭臉少年——宇文啟撇撇嘴,骨節分明的手拿起雕刻精致的象牙筷子撩了一下桌上的菜,「就這菜色還天下名樓,這老板可真會黑人的錢啊。」
另一個刻板得頗有老學究風範的少年——傅欽痕不理會宇文啟的牢騷,只是認真地盯著還在怡然自得地飲酒的溫雅少年,眼瞳里只有肅穆之色,問道︰「這里是不是會發生什麼事?」
也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這個一向討厭風塵煙花之地的溫雅少年今日為何失常,竟會親自帶著他們兩個同樣討厭青樓的人來這麼個地方了。
「真的嗎?辰熙,你說這里會發生什麼事啊?」剛剛還在悶悶不樂的宇文啟在听到傅欽痕的言語之後立刻興奮了起來,直接演起了變臉大戲。
玉辰熙淺笑依舊,卻不言語。
見玉辰熙完全沒有解答疑問的,宇文啟不滿地撇嘴,紅潤的雙唇微微撅起,道︰「切,有什麼了不起的,辰熙就是個混蛋。」
宇文啟的話音尚未完全落下,茗煙樓內便響起了刺耳的尖叫聲,接著,便是混亂的逃亡之聲。
三人立刻行至屏風前,透過薄紗向外看去。
之間原本笙歌曼舞的茗煙樓此刻已是亂作一團,無論男女,紛紛爭先恐後地往外涌去,恍若這樓中有著猙獰厲鬼,如若再走慢一步,便會叫那厲鬼捉去,失了性命。
再看那樓中央的舞台上,原本跳著艷舞的五個舞娘此刻已是倒在地上,神色平靜之極,仿佛死亡並沒有給她們帶來一絲疼痛。更令人心生恐懼的是,明明沒有在她們身上看到有一絲傷痕,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一灘濃血。
如此可怖的情形,怎不叫人心神巨震,不寒而栗?
本欲沖出去一探究竟的宇文啟被玉辰熙伸手攔住,他還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在看見玉辰熙一臉凝重的時候,也放棄了原先的想法,靜靜立于一旁。
靜觀其變。
盞茶功夫未到,人聲鼎沸的茗煙樓便已是人去樓空。
而玉辰熙卻注意到了他所在位置正對面雅閣上的情形。
茗煙樓雅閣屏風外還有一條以防客人醉酒不慎失足墜樓的圍欄。此時那間雅閣的圍欄上正斜斜地歪倒著一個妖異非常的女子,一手捻著一串晶瑩的提子,將其放在唇邊,伸出柔女敕嬌艷的小舌,將一顆提子卷入口中。
妖嬈,且媚態十足。
那女子,一身慵懶姿態,媚眼如絲,微微眯起。
那女子,眉若含黛青山,眸似閃耀星辰,顧盼生輝,卻又似慵懶邪魅。
那女子,鼻如精巧瑤柱,嘴像胭脂櫻桃。吐氣若幽蘭,啟唇似青蓮。
最叫人移不開眼的,是她那一頭銀若霜雪的白發,邪異非常。
她身上僅著一身墨色為底,血色紅蓮為綴的衣裙,一頭閃爍著璀璨星光的銀絲亦只用一條艷紅如血的綢緞隨意地扎起,除此之外,再無一件飾品。可便是如此,已叫人心神俱溺,無法自拔。
她明明美得清奇,飄然若仙,卻又光艷奪目得迷了人的眼,妖艷嫵媚,似若幽冥澗上的彼岸花,又似午夜深林中勾人魂魄的妖孽。
在她的身側,站著一個清冷如若一座冰雕的男子。那男子一頭柔滑如絲的黑發如那絕色無雙的少女一般隨意扎起,擁有著優美線條的臉上卻只有無盡的冰霜。加之他那冷漠得不帶任何情緒的雙眸,猶如一潭冷泉,深不見底,卻只有無邊的冰冷,叫他身上的氣息又冷上幾分。
如此俊男美女擺在一處,真如畫中美景。
自舞台後走出幾個人,為首的女子正是這茗煙樓的老鴇。那老鴇的臉上鋪著厚厚的一層脂粉,叫人分不清她的五官。頭發梳成妖冶的靈蛇髻,全身罩著一襲透明水藍的裹胸長裙,白皙如玉的肩上只披了條輕紗,豐滿圓潤的胸部若隱若現,手里拎著一張大紅絲帕,嘴唇紅得跟血似的,濃身上下透著一股濃濃的風塵味。而她眼底透著一抹狠絕的精明算計,讓人從看她的第一眼便不自覺地會升起戒備之意。
她看了一眼正在怡然自得地吃著提子的少女,眼中閃爍著厭惡與忌憚。微揚起頭,老鴇冷冷地開口︰「暗夜的妖女血蓮,你來我茗煙樓,不知有何貴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