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玉辰熙驚訝地看著凌夜，看著她臉上那無懈可擊的笑容，「你說，修仁他死了？怎麼會，他還那麼小……」
「很驚訝麼？」似是很享受玉辰熙的驚訝，凌夜媚笑著開口，便若和朋友在悠閑地談論著天氣，漫不經心得讓人有些難以接受，「那個漂亮的小男孩兒啊，可是我親手殺的他呢。」
凌夜的笑容里滿是誘人的邪魅，眼眸中卻是迸射出森冷的寒芒。
玉辰熙驚駭地看著凌夜，有些難以消化自己所听到的消息。
「而且啊，是我親手將匕首插進那個小男孩兒的胸口，那流出來的血染紅了他的衣服，就像是一朵漂亮的花，漂亮極了。」此刻的凌夜就像是一個笑靨如花的妖精，絕美的容顏竟讓人感覺嗜血。
「你……」玉辰熙的眼眸中閃爍著火光。他記憶中的修仁還是一個正在咿呀學語的孩童，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弟弟，也是岳千雪在經歷過那場血腥殺戮之後唯一的親人，竟是被眼前這個女子所殺？！
而且她還說得如此雲淡風輕，如此殘忍，似若那孩童的死根本不能影響她半分！！
如此視人命如草菅，他眼前的這女子是如何的蛇蠍心腸？！
然而轉念一想，她本就是一個殺手，還是一個殺手之王，要她看重一個生命，豈不可笑？若是她連一個孩子都無法下手，還真配不上她那些「妖女」、「冥王」之稱罷。
思及此，玉辰熙不禁自嘲一笑。
是自己太過天真，從未想過世間的殘酷。是自己想得太過簡單，以為她與旁的女子最多有些不一樣，卻忽略了她身為殺手之王，是如何的狡猾狠辣才能爬上今日這個位子，還能以一介女子之身穩坐其上。
「怎麼，生氣了？」凌夜好似還不滿意玉辰熙的態度，不斷地在挑戰著玉辰熙的底線，「想要為那個可愛的小弟弟報仇？」
強壓下心中的怒火，玉辰熙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如琥珀一般的雙瞳里卻是一片冰冷，「我是很想要報仇，卻不是姑娘的對手。」
「既不談復仇，王爺想要與小女子說些什麼呢？」凌夜臉上的笑容不復初時的燦爛，語氣也更冷了些，但卻是現在一心想要和她探討聯手問題的玉辰熙發現不了的。
「如此我便開門見山地說罷。」褪去臉上多余的表情，玉辰熙的神色顯得凝重無比，「我想要和凌姑娘做個交易。」
「想要讓我暗夜與王爺一同對付太子爺？」凌夜依舊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抬起芊芊玉手捋著鬢邊雪白的發絲把玩。
玉辰熙怔了怔，卻還是說道︰「不錯。」
凌夜看了一眼玉辰熙，但笑不語。
「如若能與凌姑娘聯手，于辰熙而言是一大幸事。況且，凌姑娘也有這個能力和實力。」
「呵呵。」凌夜低眉冷笑一聲，潔白的皓齒露出一小半，更顯冷艷，宛若傲雪臘梅，「辰王殿下實在太抬舉小女子了。凌夜何德何能，可得王爺這般重視。凌夜不過一介女流，執掌一個暗夜已是力所不及，要與王爺合作，怕也是千難萬難的。屆時，就怕凌夜一介無知小人物，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啊。如若壞了王爺的大事，王爺卻是得不償失了。」
「凌姑娘何必如此自謙？」玉辰熙的臉上重又浮現溫潤的微笑，「姑娘即便不是巾幗英雄，亦是女中丈夫。若是沒有過人的才華學識和能力，如何能力壓群雄，穩坐暗夜之首的寶座呢？」
凌夜唇邊的笑意更冷了，看向玉辰熙的目光也沒有了任何溫暖，「王爺是有所不知，凌夜現今卻是日日如履薄冰，夜夜如坐針氈，無日不心驚膽戰，生怕哪里出了一絲紕漏，這跟閻王爺借來的小命，便不是我的了。」凌夜冷淡的笑容理帶著魅惑，神色間哪有一絲驚慌，反倒像是在訴說著別人的故事，與她無甚關系，「我這可憐的小脖子呀，每天都有無數人盯著，要取了我的性命去。也許今日王爺在此地見了我，他日便要在我的墳前上幾柱香了。」
不知為何，在听到凌夜說要在她的墳前上香的時候，玉辰熙的心里便升起一股戾氣，似要將那個想要傷害凌夜的人碎尸萬段。
下一瞬，玉辰熙卻被自己心中所想的驚嚇了一番。
為何他會升起這般莫名的心思？
收拾了心緒，玉辰熙才淡笑開口，「凌姑娘言笑了。」
也正因為凌夜所處的環境實在是危險至極，玉辰熙才更想要將之拉攏入自己的陣營。能在無數的威脅下步步為營，在無數明槍暗箭之中保存自身最大的實力，並一步步反將對手擊敗、吞噬，這樣的人只可與之為友，不可與之為敵。
「凌姑娘這不還過得好好的麼？現今世上恐怕也沒有幾人能在姑娘這得了便宜罷？姑娘說這話，是在和在下說笑呢。」
「呵呵，明人不說暗話，與王爺合作，小女子需要付出些什麼？」凌夜臉上的笑意愈來愈冷，「王爺莫怪小女子不知進退，皆因過往我們的交易盡是直來直去的，得人錢財，替人消災，那些豪門，尤其是王爺所在的皇族之中的那些個彎彎道道，小女子卻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的。」
「凌姑娘快人快語，這才是最好的合作伙伴。多了那些個彎彎道道，反倒是增添了不少不便之處。」玉辰熙淺笑依然，「凌姑娘也不需多做什麼，我只想要關于太子的所有情報，在必要的時候殺幾個人，想必這些都是暗夜之所長吧。」
「好。」凌夜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不過小女子的條件只有一個，只要王爺答應了，小女子定然不遺余力地幫助王爺。」
「請說。」
「他日王爺登基為皇，須將千雪送至我處。」凌夜臉上的笑容盡數斂去，攝人的氣勢以排山倒海之勢不斷向玉辰熙壓過去。
「你……」玉辰熙怒目而視，卻不得不在凌夜所散發的凌厲的氣勢而有些底氣不足。
「小女子的條件只此一個，王爺不會不答應吧？」凌夜冷笑著，逼迫玉辰熙選擇他的答案。
要江山，還是要美人！！
「……好。」玉辰熙猶豫了一刻，終究還是答應了。
「呵呵，王爺好氣魄。」凌夜冷冷一笑，笑容中盡是譏諷。什麼山盟海誓，都是敵不過那高高在上的皇位的。自古以來，哪個成事者不是將自己的女人視如敝履，哪個是真的將自己的一腔真心付與了女子，為自己所愛而能不顧一切的？
「今日便到這吧，王爺不必相送。」
她站起身，漫步離開雲水亭。晚風徐來，撩動著她輕盈的衣袂，讓她那雪白的長發隨風起舞，風姿如仙。凌夜美好縴柔的身體竟然似是隨著這清涼的晚風飄了起來，而後，在玉辰熙未來得及看清之時，凌夜的倩影便已消失不見。
真如是降臨人間的凌波仙子踏風而歸。
不知為何，在看到凌夜的背影時，玉辰熙的心莫名一痛。
明明嬌艷如妖，卻又透著宛若天上仙子一般的飄逸出塵，渾身散發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遺世獨立，便若是就算在那萬人中央，感受著萬丈榮光，她依然是孤獨的。
恍若這孤獨隨了她千年萬年，像那廣寒仙子一般，歷經千萬年的寂寞……
更讓他揪心的，是她那一頭雪白的長發。
蒼蒼白發只在遲暮之年，亦或受過重大刺激才會生的。而凌夜絕不可能是前者。
那麼，到底是什麼樣的事，讓這個堅強、妖媚卻出塵的女子生了那滿頭蒼絲？
辰王府。
凌夜暫居的流風閣。
一陣清風拂來，庭院中的青樹枝葉輕輕搖曳，在待在院中的侍女們未能察覺的瞬間，一道嬌柔的身影凌空而入，便若是被一陣晚風吹起的樹葉，輕盈，飄逸。
一身墨色羅裙的凌夜閃身入屋，便見屋內另一個嬌柔貌美的俏女子從床上起身。
竟是岳千雪的模樣！
「見過小姐。」「岳千雪」離開床榻，一臉恭敬地向凌夜鞠了個躬。
凌夜淡淡一笑，竟透著說不出的妖嬈之氣，「水依，你的易容之術越發的精湛了。」
「是小姐教導有方。」名喚水依的女子恭聲道。
「好了，回去吧。」
「是。」水依迅速閃身離去，消失得無影無蹤。屋里寂靜一片，恍若屋內之前的事一概未曾發生，這里自始至終只有凌夜一個人。
「你在吧。」凌夜喃喃低語。
在房間的暗處漸漸浮出一個頎長的身影，正是藤清宇。
凌夜坐在梳妝鏡前，看著銅鏡中始終妖冶的臉，浮起一抹微笑，卻寒冷如冰，「他變了。」
藤清宇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凌夜的身後，看著凌夜略顯僵硬的背影，悄悄地，在眼神中透出淡淡的疼惜。
怕是那個人，答應了她的條件。
那是她想到的，用來測試玉辰熙的條件。結果，他還是傷了她的心。
十三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切都改變。
讓一切，物是人非。
時隔十三年，當兩個曾經兩小無猜的人再次相聚，換來的，卻是只剩下了失望。
他們已經不再是當年的他們了啊。
扯開綁著發絲的紅緞，一頭柔順的白發傾瀉而下，凌夜冷冷地笑了，「龍狼啊，你現在還要讓我手下留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