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凌夜的臉上浮起愧疚之意,抱歉的言語也是情不自禁地說出口。
傅欽痕等人卻是均困惑地看著她,不明其為何突然道歉。難道是為她剛才偷听了他們的對話?
如若是那樣,也不該道歉。
也許她會感動,也許會驚詫,卻不該有歉意。
「我騙了你……」
玉辰熙的目光一凝,放在身側的雙手也不自覺地緊握成拳。
「其實,我並沒有失憶。」凌夜的臉上滑落兩道晶瑩的眼淚,烏黑的瞳孔里有著愧疚,有著深濃的哀傷,讓人看得無比心疼,「所有事情我都記得,記得辰熙哥哥,記得父王母妃和修仁,也記得……那夜我爹為了救我被黑衣人用劍刺穿了他的胸膛……」
凌夜的聲音里有著哽咽,有著深邃入骨的悲傷。
「可是我……我不能說,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是父王的女兒,我不能為他們報仇,我不能,也是無能……」
那一聲聲的「記得」和「不能」,說得萬般無奈與痛苦,听得叫人心碎。
玉辰熙情不自禁地上前將凌夜拉入自己的懷中,任由她的眼淚沾濕了自己胸前的衣襟,只緊緊地擁著她,讓她將多年來的心酸和委屈隨眼淚一並宣泄出來。
「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沒事了,我在這里,沒事了……」玉辰熙輕聲說著,低頭將溫柔而深情的吻印在凌夜的發上。
只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那張深埋在玉辰熙胸懷中的臉,神色冷漠。
書房內。
宇文啟和傅欽痕已然識相地離開了,將這里留給了那兩個需要相互傾訴的人。
「我……」
「不需要向我道歉,我能理解你。」玉辰熙柔和地打斷凌夜想要道歉的話語,眼神中有著化不開的柔情、疼惜和寵溺,「這些年來一直在逃亡,你會有此做法實屬正常。換做是我,也許會做得更加小心翼翼。」
「你知道?!」凌夜的目光有一瞬的顫抖。
「事關雪兒你,我不得不謹慎。」玉辰熙頓了頓,「對我熟悉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所了解,你是我的逆鱗,卻也是我的軟肋。有太多人想要利用我的這個弱點來對付我,冒充你的人,也已經不只一個了。」
凌夜別有深意地看了玉辰熙一眼,才笑道︰「那你怎麼確定我就是你的雪兒呢?就不怕我也是假的,只是演得比別人好些罷了?」
「因為這個。」玉辰熙拿起一幅畫卷。畫中畫的是一塊平凡無奇的西瓜地,地里有兩個孩子在嬉戲。「這幅畫在旁人看來許是並無他意,甚至覺得讓其入畫有些不足。可是我卻知道,這畫中的景致……」
「……」
「只有我和我的雪兒知道。」
凌夜巧笑嫣然,美麗,清澈。
待到凌夜回到自己暫居的庭院內,便見藤清宇早已立于院中等候她的回來。
「你來了。」凌夜揚起一抹嬌媚的笑,明艷而妖冶。只是,與之滿面的笑容相迥異的,是她身上散發著冷清的氣息,淡漠而森然。
然而藤清宇卻像是感覺不到凌夜那冷淡的氣場一般,一如既往地淡然,「小姐都告訴他了?」
「呵呵,怎麼可能呢?至少凌夜就沒有。」凌夜悠然地在院中的石椅上坐下,斜斜地倚在石桌上,修長白皙的手臂撐起那張絕色的臉,神色間沒有絲毫漣漪,只靜靜地笑著。
「玉辰熙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小姐,小姐何必再隱瞞于他?即便他知道小姐亦是暗夜之首,他也不會怪罪小姐的。」藤清宇淡漠地道,「于他而言,小姐是他的一切,也是他存活的理由。」
「你真以為,他是真的為了我麼?」凌夜嘲諷地笑著,斜睨了藤清宇一眼,饒是如此簡單的動作,也讓凌夜做得風情萬種。「他以為我發現不了他屋中的那兩個暗衛,或是,他早就發現我是凌夜,所以在以此來測試我。你以為,我都不知道?」
「他未必如小姐所說,那般機關算盡。」藤清宇的語氣冷淡,「或許,他真為小姐而活?」
凌夜冷笑著站起身,欺近藤清宇,逼視著藤清宇那沒有情緒波動的雙眸,「那麼你呢?」
「小姐是我用一生守護的人。」清藤宇的聲音淡淡的,沒有情緒,「卻不是我可以觸踫的人。」
凌夜的眼中閃過寒芒,轉過身去,放在身側的玉手卻不自覺地用力握成了拳頭。她強壓下心中的憤怒,冷冷地道︰「玉辰熙愛的人是岳千雪,那個干淨純潔的岳千雪,可我是凌夜。我的手里沾染了太多的血腥,太多的人飲恨在我的劍下。那個岳千雪是單純可愛的公主,是簡裕王所出的郡主,是世人皆羨的人間仙子,而我凌夜卻是飲血的冥王,是殺手中的殺手,是世人不恥的妖女血蓮。」
「……」
「岳千雪是凌夜。」
回轉身,凌夜的目光凌厲,讓藤清宇有一瞬的錯愕。
恍若是那個在九幽地獄中冥王,帶著無盡的嗜血。
「可凌夜卻不是岳千雪。」
明明還是紅日當頭的時候,藤清宇卻覺得有著如入臘冬的冷意。
翌日。
年過半百的秦管家領著一個面目清秀,身著淡青色長衫的少女向洛青瑤居住的庭院走去。一路上,秦管家不停地叮嚀︰「記住,王妃娘娘的性格雖然也屬溫和的,卻也是一個一絲不苟的人。她可不允許自己的身上出現哪怕一丁點兒小錯誤。王妃娘娘喜花,在裝扮的時候好以鮮花作飾,同時喜甜不喜辛辣之物,在準備膳食的時候要千萬注意……」
那少女跟在秦管家身後,不時地點頭應是,倒也是個伶俐乖巧的人。
待得二人到了洛青瑤的房前,秦管家很是恭謙地提高了音量道︰「王妃娘娘,王府中為娘娘添了個新婢女,老奴帶她來請娘娘過目。」
屋里響起洛青瑤郁郁的聲音,「讓她進來吧。」
「是。」秦管家應了一聲,回頭對那個少女使眼色,那少女便低頭進入房中。
少女進入房內,便見洛青瑤郁郁寡歡地端坐在窗邊,目光淒迷地望向窗外湛藍的天空。少女福身,模樣恭敬地低聲道︰「奴婢小嫻,參見王妃娘娘。」
而這個小嫻正是那日出現在凌夜身邊的女子,郭小嫻。
洛青瑤幽幽地回頭,看了一眼低頭福身的郭小嫻,擺擺手,神色依舊是淡淡的,聲音也變得懶懶的,道︰「好了,在我這里就不必太過拘禮了。」許是剛走了個好姐妹,讓她也無心再細究這些往日里不肯放松的事物。
「謝娘娘。」郭小嫻站起身,見洛青瑤再一次回頭望向窗外景致,便道︰「娘娘可想用些糕點。」
「糕點?」洛青瑤的臉上浮現了一些感懷的神色,「情兒也是這般,每當我不開心的時候便會用糕點來逗我開心。可惜,我再也吃不上她做的糕點了。」
「奴婢前些時日與情兒姐姐相識,與姐姐處得甚歡,姐姐曾傳了些手藝給奴婢,不知娘娘可願讓奴婢試試?」郭小嫻淡笑著道。
洛青瑤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才道︰「那你去吧。」
「是。」郭小嫻低頭退了下去。
看著郭小嫻離開的背影,洛青瑤的眸中迸射出森然的意味。
未幾,郭小嫻端著一盤精致的糕點步入房中,畢恭畢敬地道︰「娘娘,糕點備好了。」
洛青瑤回頭看了一眼桌上的糕點,臉上非但沒有露出一絲笑容,反而一片冷凝,目光犀利地盯著郭小嫻,「你是什麼人?」
語氣中蘊含著淡淡的殺氣。
郭小嫻當即驚恐地跪下,顫抖著道︰「老夫人得聞情兒姐姐的不幸,念著一向心善的娘娘失了情兒姐姐必是要傷心的,也有著諸多不便,才命奴婢前來侍候娘娘,請娘娘恕罪。」
「哦?」
「這是老夫人的信物。」郭小嫻戰戰兢兢地從懷中掏出一個香囊,遞給洛青瑤。
洛青瑤接過香囊細看,便認出這是母親的貼身之物,松了一口氣道︰「既是母親派來的,何需如此驚慌。快起來罷。」
「是。」郭小嫻起身,模樣極其恭謙地站著。
「娘有沒有交代過什麼?」洛青瑤淡淡地問。
「老夫人讓奴婢給小姐傳話,說那娘娘要查的女子根本不是生在流陽城附近,似若是從石頭縫間蹦出來的一般,出處查無可查。」郭小嫻低眉順目地答道,語調平鋪直敘,沒有起伏。
「嗯。」洛青瑤慵懶地在榻上躺下,「你下去吧。」
「是。」
「糕點也一並帶下去吧。」此刻的她根本無心再去吃什麼糕點,尤其和情兒所做的一樣的糕點,至少在模樣上相差無幾。這只會讓她回憶起過去和情兒相處的情境,更加感傷。
「是。」郭小嫻端起糕點退出了青瑤的房間。
那郭小嫻端著糕點行至後院之時,與凌夜不期而遇。
凌夜看了一眼郭小嫻那婢女的裝扮,淺笑道︰「你來了啊。」語氣淡然,似若在與親近好友打招呼,對于郭小嫻的出現未感任何意外。
「小姐在此,小嫻怎敢偷懶?」郭小嫻的臉上浮起冷笑。
「那未知,這次你打算如何整死我?」凌夜有些戲謔地看她,唇角的笑意更是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呵呵,不勞小姐多慮,小嫻自有妙計。」
「哦?」凌夜挑了挑柳眉,「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郭小嫻淺笑著,與凌夜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