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02
三十二年前,山道。
冬至,無雪,天色晦明,寒風凜冽。
一匹月兌韁的戰馬無人駕馭,發了瘋地撥蹄狂奔,在它身後沉悶絮亂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不計其數的士兵連成黑壓壓的一片,神情驚恐的他們因身後的事物嚇得亡命奔逃,他們不敢向後看,他們不願意相信世上居然還有這麼可怕的——人!
尸骸遍地,滿目狼藉。在這里,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人沒有逃跑。他們在看,看前方兩個人的戰斗。到現在為止,他們還不相信,周圍的這片景象,正是由前方兩人的戰斗一手造成。
其中一個皮膚白皙,五官俊美的少年緊盯著場中的戰斗,連續三個時辰眼楮都沒有眨過。以他的功力,已經可以做到直視烈日一個時辰而雙目無傷,但眼前炫目的戰斗顯然不是他能隨意觀看的。少年通紅的雙眼布滿血絲,眼角依稀還有血跡。他依然堅持要看下去,因為師父告訴過他,這樣級別的戰斗,世上極少有人能夠看到,從中能領悟到的價值無法估量。
殷肅海已經九十歲了,早已步入先天境界的他,外貌看上去與壯年無異。作為剎那魔宗的大宗主,殷肅海對自己的實力有著絕對的信心。這信心,只在與眼前這個人對敵之前。
與眼前這人已經戰斗了三個時辰,越戰越是心驚。對方的實力深不見底,自己能撐三個時辰,完全是因為對方的本意並不僅僅是擊敗自己。這個人先是出現在軍隊上方,率先沖入陣中對自己發動攻擊。殷肅海被迫只能與她在軍隊上方對陣。自己的每次攻擊都極為控制,為的就是不至于誤傷到周圍的將士,可對面這人總能輕描淡寫地將自己的氣勁轉移到周圍將士身上。二人每一次交手,都會帶走數十,乃至數百將士的生命。
兩人從軍隊最前頭打到軍隊最後,又折返到隊伍中間。兩人來回的路線上,都是深紅的血色,和不絕于耳的慘叫聲。
殷肅海很快就明白到,她不僅是在牽制自己,更于此同時不斷消減著修魘國大軍的人數。他的同門師兄弟的圍攻在第一個時辰的時候便告瓦解,地上堆積如山的尸體中就有他們的殘肢。殷肅海不能下令將士退兵,這只會使得出師未捷的修魘**隊士氣大跌,再接下來的攻城戰中他們會陷入絕對的劣勢。
為今之計,只有盡全力擊敗眼前這個人。
當兩人交戰到第三個時辰。有不少士兵已經逃跑,為首的將領見事不可為,頹然號令退兵。殷肅海被這人纏著無法阻止,結果,不出所料的,所有士兵如蒙大赦,丟盔棄甲而逃。軍隊全面陷入混亂,數十萬人爭相逃竄,跑得稍慢點的,就被撞到在地,數萬只腳步足以將他的慘叫生生踩滅。然而這樣的情況豈止在一處發生,修魘國大軍尚未兵臨敵方城下,變已經全線潰逃,那慘烈的情景,非語言所能形容。
「好了,該你了。」面前的白衣女子冷酷一笑,竟有一種驚心動魄之美。
殷肅海心中的怒火足以焚天煮海,全身真氣鼓蕩不休,魔功運轉至超出平時的十二成境界。如此強行催谷內力是以燃燒生命為代價的,此刻的殷肅海已經顧不得這些。他已經憤怒地發狂了,只有殺死此人,才能讓他平靜下來。
他雙手缽張,周身幻出千萬雙手臂,天空頓時一暗,方圓十丈的空間發出令人窒息的悶響。這是殷肅海的成名絕技《須臾遮天掌》。這是剎那魔宗之中,難練程度與威力僅次于《剎那魔功》的絕學。修煉大成者,可憑只手斷絕敵方的天人感應,將對方修為打落一個境界。
果然,當殷肅海全力使出這門絕學,這片天地仿佛被隔絕一般,就連光線也比十幾米外的空地要暗上許多。整個空間只有一個主宰,化身千手巨魔的殷肅海。
灰暗空間一成,數以千萬計只手掌盡數向白衣女子拍去,這一切不過是須臾間發生。掌風呼號,大地震動,聲勢尤甚之前數萬逃兵。
白衣女子神色肅然,手中長劍平舉,仿佛一劍在手,便沒有任何事物能波動她的情緒。掌影如洪水般襲來,氣勢洶涌,沛莫能當。白衣女子一劍遞出,整個人突然消失了。
殷肅海悶哼一聲,灰色空間轟然破裂,千萬手影盡化虛無,只留下漫天雪花鋪灑開來。殷肅海知道,這不僅是對方的劍光,更是對方所領悟的劍意。如雪一般寒冷,潔白,易逝。卻比雪更多了一種無物不斷的鋒利和足以致命的危險。殷肅海的雙臂血肉模糊,這雙堪比神兵利器,金剛不壞的手臂不知被對方刺了多少劍,至此是徹底廢了。
雪花散去,場中只余一人站立。
殷肅海跪坐地上,七竅止不住地溢出鮮血,看上去仿佛惡鬼般猙獰。殷肅海突然大吼︰「我見過你!你是……這不可能!」
白衣女子看也不看殷肅海一眼,轉身離去。
全身浴血的殷肅海依然在吼叫,吼聲在山道中回蕩,久久不曾散去。殷肅海回過神,看到俊美少年倔強地站在那里,一雙眼楮涌出大片鮮血。為了看完這場對決,他的眼楮已經瞎了。殷肅海仿佛看到希望,跌跌撞撞向少年撲去。
「吟光!你一定可以練成《剎那魔功》,請出那個東西!只要是你!一定可以!」殷肅海跪在少年柳吟光面前,語無倫次道。
柳吟光看不見了,在他眼中最後的景象,是那漫天的大雪,還有那尤勝白雪的一襲白衣。
時至今日,呼雷城,酒樓。
冬至,晴。
邊城的守城的軍隊稱得上是高辛王朝正規部隊,每個士兵的實力都是外家功夫大成的實力,比烏衣幫這幫嘍,質量上高出不少。
燕焚城打得興起,劍不出鞘在五十多人中七進七出,雖然身上也有掛彩,但戰果斐然。半個時辰過去,已經有三分之一的士兵倒在地上。石永福看得暗暗心驚,這五十多人是他精挑細選的軍中好手,虎爪英的精英士兵,居然這麼長時間還沒能拿下一個少年。
再轉念一想,少年自始至終都沒有拔劍出鞘,如果他的劍出鞘,倒在地上的人遠不止這麼多,且永遠沒有再爬起來的可能。這個人到底意欲何為?
大戰開始之前,劉琨已然灰溜溜地帶著手下跑路了。留在這里的烏戎興告訴他,這少年聲稱是他殺了韓公子。石永福也是從殺場中磨礪出來的,一個人身上有無殺氣自然看得出。這少年目光清澈,舉止間還有一股純真的味道,斷然不像是殺過人的。那他這樣做,到底有什麼目的。
石永福示意手下停手,對燕焚城道︰「這位小兄弟,你聲稱自己是殺死韓公子的凶手,可有憑證。」
燕焚城見周圍人散開,微微喘了口氣道︰「殺就殺了,哪來什麼證據。你要是不爽,拿我去見韓靖塘啊。」
石永福心中一動,不慌不忙道︰「小兄弟,你這麼著急見韓總兵又是什麼原因,可否說與在下知曉。」
燕焚城滿心無奈,道︰「總之有很重要的事,現在不能告訴你。」
「為何不能?」石永福緊跟著問道。
「我不能說,只有見到韓靖塘才能說。」燕焚城嘆氣道,心中卻把那位給自己下難題的師父罵了千萬遍。
「既然如此,我只好親自出手,把你拿下了!」石永福已經見過燕焚城身手,自然不敢大意,緩緩抽出腰間鋼刀,提步向前。
「如果打敗你,就帶我去見韓靖塘如何?」燕焚城提議道。
石永福沒有回答,回答燕焚城的是石永福的刀。刀光掠起,直向燕焚城手腕劈去,刀勢更是阻止了燕焚城劍勢的下一步變化。燕焚城見獵心喜,妙想天開地右手擲劍,翻掌繞過刀光,更並起食中二指向石永福肩膀點去。同時左手接劍,翻轉劍柄向石永福小月復點去。
石永福只能急急後退,挽出一朵刀花將兩人隔開。石永福剛退幾步,燕焚城順勢跟上,手中長劍凝在一處,只等在恰當的時機爆發出奪命的光芒。
石永福也是經驗豐富的老將,剛退幾步,突然錯步轉身,刀光橫掃而出。燕焚城長劍與刀光一觸即分,只一眨眼的功夫,兩人幾乎同時站到一處,霎時間刀光紛飛,劍影頻出。
石永福刀法大開大合,氣勢凶猛,燕焚城沒有習得固定的招式,劍光神出鬼沒,到現在仍然是全憑自由發揮。兩人實力相當,一時間斗得燦爛無比。
燕焚城終于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對陣經驗對他大有裨益,更激發著他用劍的靈感,整個人漸漸進入渾然忘我之境。
相比之下,石永福卻感到壓力越來越大,這個少年怪招層出不窮,每當自己以為已經模透其劍勢變化之時,下一劍又是出現在無法預料的地方。對方猶未見底,自己的招式差不多已經被這少年模透。不出百招,石永福即將敗北。
遠方一聲厲嘯傳來,嘯聲之中滿含怨毒憤懣,直奔酒樓而來。
石永福心知不妙,連忙想罷戰。這少年尤自沉浸奇妙的境界當中,不肯罷手。
三個呼吸之間,一個人影破空飛來,一掌就向燕焚城咽喉抓去,石永福趁機後退。燕焚城下意識提劍點向對方手腕,卻忘了自己的劍並未出鞘,對于這個怒火中燒之人毫無威脅。且劍鞘點在對方身上的同時,便被一道氣勁震開。當燕焚城回過神來時,自己已被來人抓住脖子,如小雞般提起。
那人對燕焚城喝道︰「是你,殺了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