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10
鐵血門,發起于尹州赤城,老門主鐵橫舟白手起家,一桿大戟橫掃尹州十八城。鐵血門三十多年經營,隱隱就要成為稱霸尹州的超級幫會。兩年前鐵橫舟病逝,由其子鐵無涯繼位。江湖傳說鐵無涯自繼位之後,便沉湎與酒色,幫務亦是由其弟鐵行雲代為打理。鐵血門的發展至此也裹足不前,若非有赤虎牢與一幫門徒,恐怕整個鐵血門都無法運營下去。
而這對鐵血門的頭號大敵白虎幫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白虎幫乃是尹州另一個幫會,勢力範圍籠罩尹州另外十二城。當年鐵橫舟在位時,白虎幫在于鐵血門的爭斗中一直處于下風,若鐵橫舟多活個兩年,恐怕連其大本營金乙城都要被鐵血門奪去。也是白虎幫氣數未盡,才有這兩年喘息時間。白虎幫幫主凌武陽趁機吞並周圍城池幫會,從原來的僅剩的七座城池發展至如今能與鐵血門分庭抗禮的局面。並且時至今日,白虎幫依然在擴張。
敵人越發強大,而鐵血門的掌門人依然不思進取,局面越發危急。鐵血門中,心急如焚者有之,心灰意冷者亦有之,只是未到大廈將傾的時刻,一切情緒都還在醞釀之中,未曾爆發出來。
赤虎牢性烈如火,不滿鐵無涯不思進取,于是便有了之前一番爭執。
赤虎牢憤然走出鐵血門,驀地停在原地,仰望門後牌坊。牌坊之上意氣風發地寫著「鐵血門」三個大字,牌坊之後的一百零八級階梯,直通鐵血門的決策中心,義氣堂。鐵橫舟還在世時,義氣堂中總是最為忙碌,或是商議幫中決策,或是慶祝又一次的勝利,就連牌坊上三個大字也如熱血般鮮紅耀眼。如今,這一切都變得冷淡下來,義氣堂常年一派死寂,熱血漸漸凝固,「鐵血門」三個大字顯出垂老的深色。
赤虎牢自幼喪父,在鐵血門中長大,對他而言鐵血門就是他的家。前任門主鐵橫舟因他是結義兄弟赤天歌的遺月復子,對赤虎牢視若己出,將一身武功傾囊相授。赤虎牢悟性頗高,將鐵橫舟傳授的武功練得爐火純青,三十多歲的他正值壯年,在尹州一帶少有敵手。赤虎牢心念鐵橫舟恩情,對鐵血門也是忠心不二,每逢戰斗總是沖在最前面。因為其作戰勇猛,總是獨自一人沖入敵陣,身臨險境的他不但毫發無損,且面對他的敵人如臨絕地。曾有人描述赤虎牢戰斗時的情形,「所到之處,赤雨漫天,如雨師泣血」。從此亦有人贈赤虎牢稱號「赤雨師」。雨師乃是掌管霜雨的神靈,能化赤龍,隨風雨而下,只是赤虎牢所到之處,下的是血雨。
赤虎牢佇立許久,一股心酸涌上心頭,不忍再看,轉身就要離去,忽听背後有人喚他名字。赤虎牢站住腳步,一人急急趕來,腳步聲既輕且快,不用看便道來的是鐵血門中新秀游子寧。
鐵血門被稱為黑道,只是因為不受朝廷管束,並非行的都是作奸犯科之事。鐵血門自老門主鐵橫舟便打下名聲,乃是少有作風正派的幫會,加入鐵血門也需要經過嚴格挑選,其首要條件便是正直可靠。
游子寧氣喘吁吁地攔在赤虎牢身前,白淨的臉上泛起一抹紅暈,瘦弱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有些怯生生的情態。乍一看,還以為是個鄰家大姑娘。游子寧長相秀氣,性格內向,對人說話總是細聲細氣。不少同門都戲稱其為「寧姑娘」,這是他們沒見過游子寧的身手,當「寧姑娘」發威起來,就連赤虎牢都差點看走眼。
游子寧修煉的乃是最長力氣的《大金剛神力》,功力發動之時整個人氣質都為之一變。義氣堂旁邊的演武場中,曾有一座千斤銅人,被游子寧無意一腳踢飛,直接扎在十丈外的義氣堂牆里。義氣堂牆壁被毀,嚇得游子寧紅著臉最在老門主面前負荊請罪。知道這件事情的鐵橫舟不但沒生氣,反是笑呵呵地提拔了這個滿臉通紅的青年。之後牆壁重新補好,可那座銅像已經被游子寧內勁滲透,碎成數塊,旁觀者無不乍舌,都說這「寧姑娘」當真是「靜如處子,動若瘋兔」。
「是子寧啊。」赤虎牢雖然是游子寧的前輩,也不敢隨便調笑這個看似靦腆,身懷絕技的後輩。
游子寧在赤虎牢面前,咬著嘴唇,半天才說出一句話︰「赤大哥是不是要離開鐵血門?」
赤虎牢看著游子寧,不回答,算是默認。
游子寧猶豫著,又道︰「也許事情還未到那個地步,鐵副門主,明軍師還有我們在一起,說不定還有轉機。」
赤虎牢微微一笑道︰「我這番動作,倒也不只是我一個人的意思。」
游子寧不解地看著赤虎牢。
赤虎牢小聲在其耳邊說道︰「我要離開鐵血門,也是明軍師的意思。」
游子寧驚訝地合不攏嘴,喃喃道︰「怎麼會……」
赤虎牢道︰「明軍師對鐵血門一向忠心耿耿,更屢出奇策幫助鐵血門度過不知多少危機,所以這次讓我暫時離開,一定有他的深意。不久,明軍師也會回師門一趟,門中事務就交在你們手上了。這段時間恐怕是鐵血門最為虛弱的時候。軍師這樣做,也許是為了讓門主體會到危機感吧。」
赤虎牢拍了拍游子寧的肩膀,囑咐道︰「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千萬別傳揚出去。若門中要有事發生,我一定會回來。」說著,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游子寧默默點頭,眉頭漸漸皺起,赤虎牢的話讓他感到壓力陡增。回過神來,看赤虎牢的背影尚未走遠,連忙問道︰「赤大哥,你要去哪里!」
赤虎牢大笑一聲,道︰「我自小在鐵血門中長大,還沒體會過你們這些游俠兒的生活。鮮衣怒馬,快意恩仇,想想便令人羨慕啊。此後,我便四海為家,挑戰天下高手,力求在武道之上再進一步。」
游子寧駐足門外,不禁抬起頭,看到頭頂牌坊上,深紅如血的三個大字。
赤虎牢的身影漸行漸遠,遠遠傳來朗聲高歌︰「天龍作騎萬靈從,獨立飛來縹緲峰。懷抱芳馨蘭一握,縱橫宙合霧千重。眼中戰國成爭鹿,海內人才孰臥龍。撫劍長號歸去也,千山風雨嘯青鋒。」
血海,劍刃。
血海無邊,一眼望不到盡頭。劍刃如雨,密密麻麻墜落血海。
萬千劍刃翻攪血海,驚起滔天血浪,潑灑出漫天血雨。天地陷入一片血色的混沌。
「殺!」
不知從何處發出的聲音,沙啞尖銳,如同咆哮,響徹整個空間,撞擊著耳膜,直到心里。
眼前隱約浮現無數畫面,或在記憶中,或在想象里。
被劍氣撕裂的敵人,一劍封喉的沙天鷗,馬匹嘶鳴,敵人的慘叫,無辜者的哀嚎。畫面出現,破碎,無限循環,環繞著,囚牢般無法掙月兌。
「殺!殺!殺!殺!殺!殺!殺!」
如同噪音讓人心煩意亂,頭昏腦脹,又讓人氣血沸騰,興奮莫名。抗拒著殺聲,又迎合著。
敵人?殺!
惡人?殺!
小人?殺!
親人?
……
白衣女子出現在畫面中,美若天仙面孔,與氣質不符的笑容,似是嘲笑,似是關懷。在她的身上,無數白色光劍環繞,純潔且神聖。
師父!劍仙深雪。
殺!
不!
燕焚城一下坐起,睜開雙眼。血海劍雨瞬間消失,又像是縮回到心里,伺機待發。周圍略顯昏暗,似乎是一間不大的密室,所處之地似乎有些顛簸。看向周圍,身旁一扇窗戶關著,透出一線亮光。
這是哪里?
燕焚城只是稍稍活動,突然感到全身劇痛,不禁申吟一聲。他本想大叫一聲,卻發現說話也是一件困難的事情。這時,他才發現自己身上纏滿了繃帶,燕焚城只能再度躺下。所處之地依然顛簸搖晃著,耳邊的「咕嚕」聲似乎是車輪轉動的聲音,不時還有一聲馬嘶。
看來自己是在一輛馬車中。燕焚城想到這里,馬車門簾被挑起,強光之下,燕焚城不禁眯起眼,看不清來人面貌。
「你終于醒了。」陌生的說話聲在耳邊響起。
「這小子醒了嗎?」一個聲音緊隨其後,燕焚城這次听出來了,是烏戎興的聲音。
「喲,烏老大好啊。」燕焚城打招呼道。
「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一臉輕松,也只有劍仙弟子燕少俠才能辦到了。」烏戎興說笑著走近,燕焚城也終于看清了烏戎興的相貌,還是一如既往的猥瑣。
「這位是……」燕焚城看著烏戎興身邊長相普通的男子,燕焚城憑借劍心的靈敏感應到對方不是普通人。
陳平見烏戎興在躊躇如何回答,開口道︰「在下是烏衣幫副幫主,陳平。因為一些前塵舊事,才避世到呼雷城,再因一些機緣巧合投奔到烏幫主麾下。」
「原來如此。」燕焚城微微點頭,旋即問道︰「這是哪里?我睡了多久?」
燕焚城剛說話,馬車外傳來嘈雜聲。烏戎興側耳听了,對兩人道︰「你們慢聊,我出去看看那幫兄弟們。」說著便走出門簾。
陳平目送烏戎興,神色平靜。燕焚城好奇地看著兩人,總覺的這對正副幫主的關系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怪在哪里。
陳平對燕焚城淡然一笑,道︰「燕兄擊退偷襲敵人,身受重傷,定然會引來敵人的報復。柳吟光未必會揮軍追擊,但魔道復仇心極強,暗殺更是魔道凶徒的強項。所以我便自作主張,繞過北芒城,往幽州三途城。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天了。」
燕焚城一陣恍惚,道︰「原來我已經睡了這麼久,這三天我一直在做一個可怕的夢,猩紅的血海將我淹沒,我所秉持的劍道,變為了殘酷嗜殺的凶器。我無時無刻不在被殺意逼迫,誘惑,幾乎陷入瘋狂。」
陳平眉頭一挑,欲言又止,最後平靜地道︰「想必燕兄是太勞累,再休息一段時日應該就沒有大礙了。」
燕焚城默默點頭。
陳平告退。
馬車當中,又只剩下了燕焚城一個人,他緩緩閉上眼,感應著體內真氣運轉,期望可以盡快恢復戰斗力。
路途顛簸,車輪滾滾。腳步聲,車輪聲,人語馬嘶听在耳中,喧囂且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