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05
演武場內外一片安靜,半截刀身掉落地面,聲音清晰可聞。烏戎興和陸仁賈各自僵立當場,不自然地看向雲家主事人這方,不知對于這種特殊情況,雲家的回應是怎樣的。
「這……」雲寄希從沒見到過這種狀況,一時愣住,心中想著是否該先行暫停比斗。雲寄鷗斜視身邊眾人一眼,朗聲道︰「比斗繼續,若這種事情發生在戰場上,可不是說停就能停的。」
此話一出,以雲寄鷗馬首是瞻的雲萬從等人皆不住點頭,誠然,雲寄鷗的話並非沒有道理。雲寄希作為雲家家主,處事自然要公正無私,于是點了點頭,示意比試繼續。
陳平心中擔憂卻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如實傳達雲家的意思,朗聲道︰「比試繼續。」
場下武師竊竊私語,卻也認為雲寄鷗的話無可辯駁。怪只怪烏戎興運氣太差,沒了兵器實力勢必折損,輸掉這場比斗恐怕是在所難免了。
「放心吧,沒問題的。」燕焚城這時出言安慰道,「今日的烏老大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烏幫主了。」
陳平點頭,靜下心來注視場中二人。
陸仁賈听得陳平傳話,心下大喜,一柄大刀舞得潑風也似,搶步沖向烏戎興,便要來個先發制人。
陸仁賈的實力的確不怎麼樣,混在一幫子武師當中毫不起眼,也只是一般水準,要不然怎麼要靠關系才能混到保鏢鏢頭一職呢。
外門乃是化氣之前的境界,也就是煉精之境,一般俗稱為外門或外家。那時武者還未練出真氣,只是憑借鍛煉增強肌肉力量,是最最基礎境界。外門外門,猶在門外矣。只有到了化氣之境,這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武者,這樣的武者便可稱之為內家武者。出手有真氣相隨,威力與純體力爆發的外門武者不可同日而語。即便如此,外門也分為外壯和明勁兩個境界,主要目的只是為了指導武者的修煉方向而已。外壯境,身體四肢力量逐步強健,肌肉堅實,塊壘分明。而明勁則要講究一些,並非是表象變化,而是出手時能將全身肌肉力量集中在一處。兩者體能上差別不大,但出手威力卻大有不同。
陸仁賈連外門巔峰明勁之境都沒練到,也就是一個外壯級別的功力,幸好其雖吃不了大苦,外壯級別的功力卻不敢放下,也算有了一些積累。陸仁賈照著《寒亭刀譜》修煉,漸漸已經有了將全身力量集中在一點的技巧,終于算是到了明勁之境,不然開始也沒法壓制同為明勁境界的烏戎興。
陸仁賈打听到烏戎興已經練出真氣,只是還欠火候未能發揮出威力,出手更不敢留有余地,生怕讓對方有反擊的機會。
烏戎興剛開始見刀斷落著實有些驚慌,再看陸仁賈提刀殺來時神色卻又迅速恢復平靜。想著手下一幫兄弟,這點挫折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是刀斷了麼,還未算輸呢。
陸仁賈揮刀凌空盤旋一圈,蓄勢以足,再一招「力劈華山」對著烏戎興迎頭砍下。他心想烏戎興的刀已經斷成半截,還能拿什麼來擋這全力一擊。烏戎興看著大刀斬落,面露冷笑,右手斷刀伸出,好似要單手接住對方一刀。兩人功力相當,烏戎興這樣接招與找死無異,圍觀武者紛紛錯愕,想著這怎麼可能擋的住,烏老大不會是自暴自棄了吧。
只有燕焚城嘴角彎起一道弧度。
兩人交手只是電光火石之間,眾人還在驚疑不定時,場中已然出現變化。烏戎興右手斷刀不是硬擋對方,而是繞到陸仁賈手臂一側,發力一振將對方刀勢帶偏,左手一拳異軍突起,正中陸仁賈胸口。陸仁賈胸口吃痛,及時抽手撥開對方左拳,另一手帶回大刀在面前輪轉一圈才將烏戎興逼退。
「這用的是拳法?」陳平道。
燕焚城點頭道︰「對戰之時哪需拘泥與武器差別,即便手中持劍,全身亦處處是劍。烏老大已經深得其中三昧啊。」
也虧得烏戎興大部分力道都用來架開對方大刀,左手那一拳並不重。陸仁賈中拳時一陣氣悶,逼開對方後只幾個呼吸已經恢復如常,只是胸口隱隱作痛卻是免不了。
「再來!」烏戎興一擊得手,戰意大增,這次居然是他率先向陸仁賈攻去。
陸仁賈大感憋屈,心想一寸長一寸強,老子不信拿不下你這半截刀!陸仁賈全身繃緊,幾乎能感覺到肌肉像拉弓一樣繃得筆直,雙手持刀,刀尖斜指地面。
烏戎興臨到陸仁賈身前,對方撩起一刀,被他側身險險避過。陸仁賈咬牙低喝一聲,揚起的刀又斜劈下來,刀鋒直指烏戎興。這一刀一招二式,中途不需變招,快速異常,常人反應不及便會被一刀劈為兩半。烏戎興眼看大刀落下,眼中閃出狠厲光芒,腳下居然不退反進,整個人更往陸仁賈身上湊去。因這一沖,烏戎興肩膀剛好頂在對方持刀的手肘之上,搶入刀勢死角,手中斷刀亮出,刀雖然短了一截,這時陸仁賈卻剛好在其攻擊範圍之內。
雖然以陳平的眼力早料到有驚無險,但他看著烏戎興這般打法還是捏了把汗。
「一寸長一寸強,可一寸短亦一寸險啊。」燕焚城道。
烏戎興連出怪招,導致陸仁賈連連失手。陸仁賈此時也惱火不已,滿以為自己佔據優勢卻還被打成這樣,見烏戎興這般不要命也是心一橫,便要跟他比一比誰更不要命。
「比狠!我就不敢麼!我怎麼能輸!」
陸仁賈手肘被烏戎興封住,刀雖落不下來,手肘卻還是能用的。他也不管烏戎興手上斷刀,曲臂成肘之往烏戎興肩窩砸了下去,同時烏戎興也一刀劃出。
兩人齊齊悶哼一聲,各自負傷。因為肩膀受了一肘,烏戎興那一刀力道也沒拿捏好,只給陸仁賈造成一點皮外傷。烏戎興肩膀受傷,左臂發麻,一時發力不得;陸仁賈胸口中一拳,腰間一道刀傷,總的來說兩人傷勢其實相差無幾。這個時候兩人也不分開,反而繼續埋身纏斗,出手皆是不要命的打法。沒一會兩人都是披頭散發,衣衫破碎,身上傷口也多了起來,刀來刀往之間往往不時濺出血花,情形慘烈無比。
在場眾武師齊齊倒吸一口涼氣,這哪是比試,分明都是不要命了往死里打麼!
雲家主事人看得兩人比斗,心中都有一絲不舒服的感覺。雲寄鷗有些看不下去,卻又不甘心這場比斗無疾而終,那他最初提出這個建議豈不變得毫無意義。反觀雲萬從、雲白石兩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待在雲家無聊這麼久,總算看到一些刺激的。以前怎麼沒想到這個樂子,以後要不每年都這麼來一次?
兩人斗了半晌,終于分開,烏戎興半跪地上,陸仁賈以刀支撐著身體。大冬天各自腦袋上升騰著縷縷白氣,汗水混著血水點點滴落。兩人互望對方一眼,掙扎著向對方一步步走去。兩人所剩體力不多,似乎都準備在下一擊決出勝負。
陸仁賈拖著刀,腳步微瘸,因為另一條腿上被烏戎興劃過一刀,一時使不上力。烏戎興則是歪著肩膀走向對方,肩膀上不止受了對方一肘,之前反應不及還是中了一刀。兩人的眼中已經沒有了其他事物,只有眼前要擊敗的對手,他們都有著不能輸的理由,然而命運只能眷顧一人。
有那麼一瞬間,兩人似乎都曾有一絲懊悔。如果當初再努力一點,或許現在就不是這樣。很快他們又明白過來,可以爭取的只有現在。
演武場一片安靜,眾武師都看得呆了,第一次見到比斗時能打得這麼慘烈的,一個個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兩人的腳步看上去很慢,每一步卻十分堅定,場中能夠听到兩人的腳步聲,孤獨且倔強。時間過得漫長又短暫,兩人此時已經進入彼此的攻擊範圍。陸仁賈的刀已經舉起,烏戎興也緊了緊手上的斷刀。
成敗在此一舉。
兩人已經無力再用多余的招數,斷刀與大刀毫無花巧地對撞到一起,金鐵交鳴之聲尖銳且悲壯,在無聲的演武場蕩起層層回響。
看著兩人交戰的最後一幕,雲家各位主事人齊齊動容。
陳平神色平靜,朗聲道︰「勝負已分。」
烏戎興與陸仁賈的比斗就此落幕。
轉眼已到新春佳節,三涂城中張燈結彩,街上行人往來熱鬧非凡。雲家作為三涂城中的大家族少不了客似雲來。
燕焚城看著熙來人往,各個臉上喜氣洋洋,心中不禁升起一絲暖意。上一次看到過節還是在呼雷城,那時是深雪特批燕焚城下山,讓他得以一睹節日盛況。雖然呼雷城是小城,城中也還是熱鬧非凡,燕焚城置身其中幾乎流連忘返。那時烏戎興和陳平帶著一幫子小弟游走在他們管轄的街道里,手上一封封紅包發到各家商戶手中,彼此臉上都是喜迎佳節的歡樂神情。
如今師父深雪已經不在人世,陳平和烏戎興也離開了呼雷城。不得不說烏老大的好人品,與那陸仁賈最後一擊交拼之時居然成功使出真氣,外門功夫與夾帶真氣的一擊當然不能相比,那天之後烏戎興也終于成為雲家鏢頭,帶著一幫喜極而泣的兄弟在雲家落下腳來。
燕焚城在另一個地方過著相同的節日,耳邊響起深雪偶然間念叨的詩句「獨在異鄉為異客」。看著陳平和烏戎興,還有雲家眾人,燕焚城遠遠露出微笑,轉身向門口走去。
傷勢已經痊愈,不能留在這里了。在這里逗留了這麼久,剎那魔宗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殺來,雖說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此刻離開才是對他們最好的報答。
燕焚城將騰淵挑在肩上,瀟灑走出雲府大門。
陳平中無意中看到燕焚城的背影,沒有說話。
燕焚城剛到門口,看到眼前一人走來,神色一變,站定腳步,騰躍從肩膀轉到手上。
那人看著燕焚城,一字一句道︰「劍仙弟子麼?我從呼雷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