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15
幽州，三連城，尤忘禪府邸。
尤大總管號稱鬼門之中一人之下，居住的府邸也絕不簡單，光一個總管府便是佔地無數，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庭院深深，再大點幾乎便是一座宮殿。府邸中丫鬟下人成群，來往其間，腳步匆忙。
雲錦娘身邊沒什麼下人，只有從雲府帶來的田媽一人。若是往常，尤大總管來臨幸的時候，好歹還會帶一些貼身下人，值此佳節，尤忘禪卻不知去向。自鬼帝閉關之後，鬼門中一切事物都交由尤忘禪打理，此時的他可能又在忙什麼公務吧。雲錦娘其實並不在意這些，對尤忘禪的事情從不過問，她只求雲家在鬼門庇護之下能得安穩，除此便再無其他野心。想她來時，便見到那三房婦人，為了爭寵勾心斗角，合縱連橫，雲錦娘只覺得好笑。也正因為如此，她也從未對尤忘禪曲意逢迎，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誰曾想，這一點反而吸引了尤忘禪，對其更是寵愛有加，更引起其他三房的嫉妒。
想來真是驚險啊，那枚淬了毀容劇毒的小針就差了那麼幾分，便能扎破她吹彈可破的肌膚。結果如何？不愧是鬼門大總管尤忘禪，殺伐決斷，無人能及，便是殺自己的結發妻子也毫不手軟。本來是三位妻室的聯合計劃，只被尤忘禪殺掉一個，以儆效尤。從此，其他二房妻室見了她這妾侍反而恭敬無比，從此亦不敢再算計雲錦娘。在兩位妻室的有意為之之下，總管府中其他人也紛紛躲避著雲錦娘，便是在這上元佳節，雲錦娘的居住的這座院子，也是無人問津。這倒讓她清靜不少。
雲錦娘在身在小院之中，身旁只有田媽一人。府外院外喧囂塵上，院內異常冷落。
忽听府外有人吟詩，夾雜在喧鬧人聲當中，依稀能夠分辨。
「去年元月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花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念道結尾，那聲音去得遠了，混到人聲當中，了無蹤跡。
一旁站得有些犯困的田媽意識朦朧，突然听得雲錦娘好像在叫她，渾身一個激靈，雙目有些茫然地望著對方。
雲錦娘淡淡道︰「出去走走吧。」
走出總管府，滿街人群，各色華燈交相輝映，照得夜晚的三連城亮如白晝。雲錦娘行走在人流之中，步履輕盈，田媽緊隨其後，深恐主人有什麼閃失。
想那日回三涂城時的氣派排場，雲錦娘更喜歡清靜簡單，那番作態不過是給三涂城其他家族看的，也是為了讓雲家某些蠢蠢欲動的主事人安守本分而已。現在一個人漫步燈市，少了之前的繁瑣陣仗，多了幾分無拘無束，讓雲錦娘更感覺到自在一些。
上元燈節是整個高辛王朝的盛大節日，這一天，整個高辛王朝的天空都被煙火點燃，地滿上燈火延綿與世人共享一輪明月。三連城規模遠比三涂城要大，城中的節日氣氛絲毫不下于三涂城。華燈人潮淹沒了周圍景象，神馳目眩的雲錦娘直以為身在三涂城的家中。仿佛如以前一樣，她只是走出雲府，迷失在茫茫人海之中。那時的歡笑，輕盈甜美地沒有一絲負擔。就連那時的偶遇，都讓人有些醉意的輕浮。
雲錦娘腦中突然浮現出那個女圭女圭臉的男子，臉帶俏皮地笑意，抱歉地看著她掉落在地的燈籠。燈籠被燭火點燃，燒成一團火焰，照紅了兩人的面孔。在這樣的夜晚，這點火焰何其微不足道。
雲錦娘下意識罵道︰「這個臭和尚！」
田媽瞪大眼看著雲錦娘，剛才又走神了，沒听清。過了半天，田媽終于反應過來，主人應該不是和自己說話。
前方人聲鼎沸，燈光華美繁盛，听得耳邊有人歡呼。
「花車隊來咯！」
一時間人流涌動不息，自覺向街道兩邊退去，本就摩肩擦踵的人流此時更擁擠了幾分。雲錦娘听得微微心動，跟隨人流方向而去。這可苦了田媽，人流分開之時，硬是將她略顯肥胖的身材擠到街道另一邊。不管田媽怎麼驚呼，雲錦娘似乎都不曾听見。
看著經過身前的花燈車隊，雲錦娘只听得耳邊歡呼陣陣，心里卻沒有預料中那般欣喜。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
看得有些興味索然，耳邊歡聲笑語似乎與她是兩個世界，雲錦娘轉過頭，想要回去了。只有那冷清的小院，才是以後永遠的歸宿吧。
不經意間，一個人影在她視線中掠過。街邊一棵高樹之上，雲錦娘看到一個熟悉的，可惡的身影。那張女圭女圭臉鮮有地收斂令人討厭的笑容，眼神卻來不及從雲錦娘身上移開。
「玉佛兒。」雲錦娘咬牙道，神色復雜。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皎月當空，溫潤如玉盤，普照大地。
尹州，金乙城。
擁擠的人群中，夾雜匆忙的腳步。無數身穿皮甲的武士，人群之中橫沖直撞，肆無忌憚。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被武士撞了個踉蹌，還好身旁有人及時扶住。小販不滿地看向武士，目光觸及對方胸口白虎圖案，眼楮觸電般低下頭，不敢再看。這分明是白虎幫的徽記，金乙城乃是白虎幫的地頭，更白虎幫的人怒目相向，找死不成。
等武士走後，小販才抬起頭，向扶他的那人道謝。看到身邊那人，小販不由眼前一亮，只見那人身穿暗紅長袍，身材昂藏，濃眉星目，面容俊朗威武，顧盼之間神采飛揚，看上去氣派非常。那紅袍男子見小販道謝，面露微笑回禮，問道︰「那些武士是什麼人，這樣怕他們？」
小販奇道︰「這位官人不是本地人吧。那些乃是白虎幫的爪牙，就是官府也畏懼他們三分，這些幫會中人各個不是善類。咱尹州一下子就出了兩個幫會，一個鐵血門，一個白虎幫，都不是什麼好貨色。咱這金乙城是白虎幫的地盤，官人可千萬莫要招惹他們。」
那紅袍男子「哦」了一聲，與小販告別，順便買了兩串糖葫蘆，往武士相反方向走去。
行至街角，一處陰暗小巷之中。紅袍男子眼珠轉動，身形一展，躍上屋頂。俯首望去，就看兩個精壯武士押著一個女子穿過小巷。
「大過節的強搶民女？白虎幫什麼時候開始這麼掉身價了！」紅袍男子暗自冷笑，正在考慮是否出手，便看見小巷那頭一個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出現。
紅袍男子暗呼一聲︰「白虎七殺之一，笑吞天。」知道對方身份，紅袍男子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笑吞天看著面前女子，點了點頭，領著這隊人往回走去，漸漸消失在紅袍男子視線。紅袍男子思索片刻，腳尖一點，身形展開，躍到對面屋頂，追了過去。
笑吞天帶著武士與女子，走到一所府邸門口，目送武士將女子押了進去。紅袍男子在遠處看到，悄聲往旁邊屋頂掠去，繞道府邸側方，連一點風聲都不曾帶起。
笑吞天看到女子終于進了府中，內里傳來一陣哭鬧之聲，這才重重嘆了口氣。對身旁武士道，「你們都好好看著！再出岔子唯你們是問。」門口幾個武士連連點頭，抖擻精神，站得筆直。
一旁傳來笑聲，笑吞天听出來人身份，轉頭看去，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厭惡之情。
「笑兄大過節的不出去逛逛，還在公干？可惜幫主沒看到你這麼辛勞的樣子，浪費笑兄一片苦心了。」聲音尖酸刻薄，端的讓人听得不舒服。一人走到府邸之前，身穿紫色錦袍，形象猥瑣，大冬天還搖著扇子，故作斯文。
笑吞天喝道︰「婁浩紫，你說夠了沒有！」
剛才說話的，乃是同為「白虎七殺」之一的婁浩紫。婁浩紫被笑吞天一喝，臉上沒有絲毫不自然的神色，反而湊上去道︰「大過節的笑兄何必苦守著幫主府呢，倒不如隨我去倚翠樓快活快活，听說今天上元燈節，倚翠樓又有些新鮮樂子。」
笑吞天笑罵道︰「去你的，腦子里就只有倚翠樓那幫娘們兒，比起那鐵血門門主鐵無涯的沉湎酒色，一點也不遑多讓。」
婁浩紫笑道︰「那小子身為一門之主叫沉湎酒色，我這小小頭領則叫風月無邊。」說著婁浩紫還有些得意，搖頭晃腦起來。
笑吞天也不想跟婁浩紫多聊，對其說道︰「你個臭小子，想去就去，別拖上我。」然後小聲指了指身後幫主府，道︰「里面那位，激靈狡猾，難伺候地很，我可得小心點。」
婁浩紫拍拍胸脯道︰「這里我可已經布下了無數暗樁看守，這幫手下未必攔得下先天高手，但先天以下誰也別想擅自從這里出入半步。」
笑吞天微微放心地點點頭。
婁浩紫小聲問道︰「笑兄你說幫主這大過年的不在府中，是不是和極樂堡來使有關。」
笑吞天看了婁浩紫一眼道︰「這等事情我們還是等幫主回來再說吧。況且幫主不在，府中的那位可就是眼前最讓人頭疼的問題了。」
幫主府中，凌盈正氣呼呼地站在院中。房間里能砸的東西全被她咋完了，結果就是，滿地瓷器碎片，幾乎沒落腳的地方。下人想來收拾，又被她一個不剩地全趕了出去。好不容易能跑出去玩，居然又被抓回來了。自己有幾年沒親眼看到過節了？
月光照在凌盈秀美的臉孔，修長睫毛忽閃，凌盈好似沉浸到過往節日的回憶當中。
一聲輕笑傳來。
凌盈秀眉撇起，面色不善地轉身︰「都說讓你們出去了！小姐我……」
凌盈愣住了，站在她身後的，是個從未見過的男子，身穿暗紅長袍，面容俊偉，濃眉之下一雙眼楮亮如星辰。
紅袍男子看到凌盈面容，微微驚艷，半晌反應過來，微微笑道︰「原來如此。」
這時，一朵朵煙花綻放天空。星馳異彩，龍飛魚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