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有戶人家,姓許名青選,祖上是江南人士,常年經商,原本是個富足人家,因著徐州連年災荒,城中百姓顆粒無收,許青選心中不忍,便割舍了錢財,報官賑災,以一己之力,緩解地方的災情,幾次之後,封疆大吏便將他的名字上奏朝廷,朝廷感念許青選的善舉,下旨賞賜了許青選一個同知職餃。
賞賜官餃的消息傳到許府後,許青選並沒有特別高興,他尋思著同知職餃手中並沒有實權,左右不過是個好名聲,論起俸祿來,還真貼補不了家用,然而因為接連幾次賑災,家中錢財已散了大半,這樣拖家帶口過日子,要是再遇上個災年,恐怕無以為繼,倒不如降級補個實缺,有了俸祿和補貼也好養家糊口,于是便跑著去求了封疆大吏。
封疆大吏听了許青選的陳情,派了人去了解他們家的情況,果真如許青選所說,因他樂善好施名聲在外,以致于家道式微,便點頭答應代他將這個請求奏聞朝廷。這天,皇帝看到了奏折,念著許青選前番的這段好意,有心想要借他善行推廣朝廷的恩德,留個美名,便大筆一揮,準了他通判選用。
這通判選用,就是通判候選人才,因為是朝廷特旨,吏部官員特事特辦,竟比尋常人走仕途科考要來得迅速,不過半年的功夫,許青選便得了大同府的通判,心中十分歡喜,遂謝了封疆大吏,散了家僕,收拾了行李,準備赴任去了。
故事說到這里,有看客可能就著急了,這許青選當了大同府通判,又與故事中的兩只狐狸有什麼關系,哎,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心焦也看不了好故事,端上一杯清茶,听我慢慢道來。
話說這許青選,原本也是個福緣淺薄的,命中本無子嗣,因他中年開始行善積德,許夫人周氏來到送子觀音廟里上香禱告求得一兒半女後,果然過了沒多久,就懷了孩子,十月之後,誕下一女,許青選十分歡喜,取名鳳姑,轉眼間就到了及笄年紀,長得如花似玉,因許青選和許夫人周氏平日里如珠似寶地呵護,不舍得女兒遠嫁,因而尚未許配他人。
晴日朗朗,許青選偕同夫人周氏,連同妻舅二人,並家中老僕隨從,共十五六口一同上路。
大同府路途遙遠,問過熟識的商旅,許府一行人從水路起行,到了浦口,許青選雇了驢車,並三五車夫,打算經由河南省府,再到山西,一路抵達大同。
許府一行人走了數日,這天,過了信陽關,見天色尚早,驢夫們說天黑之前可以趕過亳州,到尤家鎮上住宿。
許青選答應下來,于是一行人便匆匆而行。
一路上顛簸不止,許夫人周氏撩起轎簾,見地上泥濘,多有水窪,便招了驢夫去問當地的百姓,回說黃河發水,這兩天局勢才稍稍得到控制。
說話間,車子已經過了亳州,許府一行人再走了四五里,日薄西山,眼看著太陽快要下山了,路上卻是泥濘難行,就連騾馬走動都不是十分穩妥,更別提那些車夫和僕從了。
見驢夫們要找一處住所住下歇息,許青選忙囑咐道︰「我們家屬女眷多,不方便路上隨便找一處地方住宿,一定要找到一處妥當寓所才能停下來歇息。」
驢夫們齊聲道︰「老爺放心,這條路是我們走慣的,包你安穩。」
許青選稍放下心來,便在轎中歇息了一會,感覺到馬車走了數里就停了下來。
他出了轎子一看,居然是幾間破草屋,家人們早已經喧嚷起來,說︰「這幾間草房,我們如何住得下!」
妻舅催著驢夫們到下站去,眾人跋涉已久,早已累了,听著催促,只是不肯。
許青選往四周一看,瞥見邊上有幾個老者蹲坐在那里閑聊家常,便走上前問道︰「請問老丈,前方可有好店住宿麼?」
那老者搖了搖頭,直言道︰「這一站只有這些草房,若要再下去,可就得到龍家鎮才有歇息的地方,大老爺有這些家眷,這里如何住的下。」
許青選一听,忙說道︰「敢問老丈,可是有什麼法子?」
老者將手往東邊一指,開口道︰「我替大老爺想個法子,距離此處大約五里路的地方,有個尼姑庵,地方也還寬綽些,可以住宿的。」
許青選一听,忙謝過老者,叫車夫們趕趕路,去尼姑庵住宿。
車夫們一听,就問那些老者︰「你說的可是前面的再生庵麼?」
老者點頭道︰「正是這個庵。」
不听還好,這一听,那些驢夫車夫一齊嚷起來,道︰「這庵里常常有強盜來打劫,萬一有什麼事情,那不是連累我們吃官司麼!」
那些老者笑道︰「你不要著急,從前還說是因為強盜時常來,不能住,如今那庵里來了一個師父,不僅心腸慈悲,道行也強大,那些強盜們吃過一次虧後,再不敢去招惹她,你們放心,只管去住宿。」
驢夫只是不信,那許青選沉吟片刻,抬頭對驢夫們道︰「你們雖然是在這一帶行走習慣了的,但哪里有住在這里的老丈們知道得詳細,天色漸晚,如果你們現在不去,難道就在這里露天住下嗎?我們一行女眷,是無論如何不會同意的。」
驢夫們無奈,只得勉強上路。
許府一行人走了差不多五六里的路程,就到了庵門口,夜幕悄悄降臨,許青選看見一個老尼的身影在門口出現,忙下轎子將借宿一晚的意思說與老尼姑听。那老尼姑倒也和氣,听了許青選的一番話,上前請諸位家眷下轎,帶著她們往庵里走去。
許青選放下心來,他囑咐家人卸下驢子上的行李,自己就走到庵里,看了看四周的情況,原來是五間大殿,殿上佛龕內供的是送子觀音,兩邊各有一個廂房,內有廚灶,可以煮飯炒菜,于是便將行李搬進廂房,許夫人周氏忙吩咐僕婦趕著做飯。
不一會,晚膳就做好了,周氏和鳳姑從老尼的禪房里出來,進了許青選的房間,一同坐下吃飯。飯間,周氏說道︰「禪房里有一個年輕女人,模樣生得標致,言談舉止也頗為得體,卻不是尼僧。」
許青選奇怪道︰「既不是尼僧,在這庵堂里做些什麼呢?」
周氏點點頭,忙說道︰「我也問過,她回說是在這庵堂里帶發修行的。」
鳳姑夾了一塊豆腐放到了周氏的碗中,開口說道︰「母親問那人年紀,回說是五十多歲,可我見她模樣標致,皮膚瑩澤有光,絕不似那五十多歲的女子。」
許青選想到老丈提過,庵堂中來了一個有道行的女子,點點頭道︰「怪不得前頭遇到的老丈說她是個有道行的。」
周氏笑道︰「我看她也不像個尋常女人的樣子。」
許青選問道︰「不像尋常女人?難道是沒有穿耳洞,也沒有裹腳嗎?」。
鳳姑放了筷子,捂著嘴巴笑道︰「爹爹會錯意了,母親是說那師傅的行為舉止不似尋常女子,但論起裝束打扮,也是與我們女子一般無二。」
許青選笑道︰「真個是我想錯了。」
三人說說笑笑,將晚飯吃完。
許青選又到夫人娘舅房中看了一遍,見他們收拾妥當,也差不多就寢了,才回到自己的房中,因為路途遙遠,倒下不多時就睡著了。
周氏和鳳姑一間,收拾了衣物床鋪,也各自睡了下來。
這個尋常的夜晚,于許青選一家,卻是不尋常的夜晚,只因這尼姑庵的住所,距離龍家鎮還有四五十里,正是雄狐狸出沒的地方。
方才,鳳姑的轎子歇在草屋旁邊的時候,雄狐狸早已瞧見,只等著夜深人靜的時候便來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