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夢捷一直關在空氣不流通的屋子里,夢捷一定感到壓抑的,所以才不肯醒過來跟他共度歡樂時光。
他抱起她,輕輕放在輪椅上,推著她在鮮花盛開的庭院里,開始竊竊私語。
夢捷︰你喜歡這里的花兒嗎?喜歡是吧?我就知道你喜歡,這里的合歡花,月季花,紫薇花,還有許許多多壓彎枝頭的紫荊花,爭相開放,爭奇斗艷,滿園春色,美麗迷人,你不是說過紫荊花可以像槐花一樣可以食用嗎?我們采摘幾朵回家,蒸著吃,你一定要醒來,陪著我吃哦!
「萌薦--快回來,左娟來了。」
听到母親的呼喊,崔萌薦答道︰「哦,馬上回來。」
左娟已經不是第一次來看好友,每次過來看望,跟她拉家常,跟她提起過去吵鬧的事情,盡管喚醒過來的希望如此渺茫,她從來不肯放棄任何可以讓她醒過來的機會,她大聲地吵鬧,跟她鬧得很凶,只要能夠吵醒好友,將來做仇人都行。
她會流很多淚,比崔萌薦還要多很多的淚水,她的淚線,因為好友而變得發達起來,她想控制自己的情緒,努力地控制著不哭出來,可惜實在沒出息,怎麼都控制不了。
她為她感到不值,討厭她的奉獻,唾棄拋棄她這位好友的絕情,為她感到難過,為她傷心,痛罵她實在太壞了,可以丟下她不管!
今天是帶著王哲一起來的,王哲坐著輪椅,被弟弟推著,王哲見到崔萌薦,眼楮紅紅地,眼里飽含著熱淚,來到夢捷身邊,再也顧忌不到男兒有淚不輕彈,失聲嗚嗚地痛哭流涕。
一只大手拍打著崔萌薦的臂膀,然後緊緊握住他的手,說︰「夢捷的事情,我才听說,所以匆匆趕過來,你對她細心呵護,真是苦了你,你自己千萬要保重身體,才可以撐得下去,夢捷和孩子們都需要你。」
「夢捷是為了救人,才把自己摔下去的,什麼都別說了,我現在只能照顧好夢捷,只能先做這些事情了。」崔萌薦已經哭不出來,這比痛哭出來,還要難受許多倍。
「我已經听到左娟對我說過大概經過,你一定要扛得住,你要堅強,我相信夢捷舍不得丟下一雙兒女,遲早會醒過來的。」許多知心話,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絮絮叨叨的安慰,不知道能起多大的作用,哪怕他能夠減輕一點痛苦也好。
安慰完崔萌薦,他又推著輪椅,單獨和夢捷說會話。
夢捷︰請你睜開緊閉的雙眼看看我,我是王哲,是當年那個害你在玉容雪山失憶的李證,那麼艱苦的環境,你都能夠挺過來,能夠找回自己的記憶,我相信你是堅強的,請看在雪兒淼兒的份上,睜開你的雙眼,看看他們,他們需要母親的關愛,需要你看著他們長大,看著他們上高中上大學,考研究生,他們的前程,需要你為他們照亮,你快醒來吧!我都跟你說這麼多話了,你怎麼忍心,連一點微妙的暗示都不肯流露,像天上飄過的雲彩,安靜的沒有一點兒聲音啊」說到這里,他再也說不下去,拍打著疼痛的胸腔,喉結發直,硬得說不出話來。
王哲握著夢捷冰涼的手,心里久久不能平靜,這是他曾經多麼愛的女人,是他這一生最重要的人,是差一點做他妻子的女人,為了她,他曾經做過多少沖動無知的事情,為她死,為她痴狂,為她願意奉獻一切的人啊,他一位鋸斷雙腿,病入膏肓的人,幾度差點去閻王爺那里報到的人,竟然還可以好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而夢捷這樣年輕漂亮,這麼鮮活的生命,怎麼可以在這里安安靜靜地躺著不理人?夢捷︰你醒醒,為什麼不理我?我是王哲,你起來說話啊!
王哲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他陪夢捷在房間里,靜靜地待了兩個小時,他是個用藥水養著的病人,生活不能自理的廢人,弟弟趙剛不得不帶他回病房,臨行前,王哲給了崔萌薦一筆錢,希望能從經濟上幫助他,看過夢捷後,王哲像突然蒼老一大截,化療後殘留的幾根頭發,像枯草一樣亂蓬蓬地,夢捷如果能看到的話,一定會心疼的。
看望的人都陸陸續續走後,崔萌薦把夢捷緩緩地放入汽車里,母親追出來阻止說︰「兒啊,你堅持這樣做,會把她嚇到的。」
「媽--我和她之間的事情,您弄不明白,我和她還有很多心願未了,很多事情沒有做,我要把她帶到,我們去過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角落,我要找回她的記憶,找回她沉睡不醒的靈魂,讓她健健康康地出現在大家面前,您不覺得她太殘忍,太自私了嗎?她把所有的痛苦留給我們,自己一個人在這里安睡,不行,我得想辦法喚醒她,我一定要喚醒她。」
母親勸阻不了兒子,捂著嘴只顧傷心哭泣,此刻,最傷心的是母親,因為她知道兒子的心里有多痛,有多難過,才會說出這種不可思議的話來。
父親在一旁無言地默認兒子的行為,不勸解,不制止,男人最懂男人的心,男人最痛的時候,不是哭泣,而是行動。
崔萌薦內心世界的憂傷,在具體的行動中才會慢慢釋放。
車在河邊新修的路上緩緩行駛著,他怕開快一點,就會嚇到她。
夢捷︰看到了嗎?綠化帶的黃花菜,盛開著金黃的花朵,排列有序,整齊而美麗。觀賞的黃花菜,跟食用的不一樣,實用的花睫長,需要仔細觀察,才可以發現哦。
當年他忙著替人拍婚紗照,多次從這里經過,就沒顧得上多看一眼,好後悔,沒有留意她的感受,帶著她仔細欣賞,今天用心觀看,才知道這個秘密。
以前一起漫步過的剛栽下竹子的園林,那片土地上的竹子,已經長出稀疏的綠葉,竹葉在陽光照射下,地面上露著斑駁的影子,影子跟竹子陰陽交錯,形成一道新鮮亮麗的風景線,夢捷︰看到了嗎?可是,我看到了,這里的風景的確很美,不看會後悔的哦。
崔萌薦看到所有的景致,都會詳細地說給夢捷听,走過以前游玩過的地方,都會再次帶著她周游一圈,生怕有一絲疏忽和遺漏,流下遺憾,讓他懊悔,所不同的是,那個時候,她會笑著說︰「這里的景色真美,真想在的附近賣所房子,住著不想回家了。」
現在可以滿足她小小的願望,暫且把高速橋下面的清涼空間,當做她喜歡的房子,他們的家,打開四面的窗戶,天窗也不放過,在這里自由自在地呼吸野外的清新空氣,就這樣天作棉被,地當床,躺在車里美美地睡大覺。
夏季最熱的時候,唯一的天然空調就是這里,只要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來這里避暑,听音樂,靜靜地放下座椅,躺在座椅上安穩舒服地睡一覺,就是世界上最美妙最美妙的事情哦
景物依舊,故地重游,話語猶在耳邊回響,絲毫沒有遺忘。
夢捷啊夢捷,你為什麼仍然不開口說話?給你說了這麼多,你都記住了嗎?
她的耳邊響起熟悉的磁性男中音︰我那麼愛她,為什麼不為我留下,為什麼不說出心里話?
她靜靜地躺著,不再跟心愛的人說話,刁蠻強詞奪理也可愛啊,無理也要爭三分的強勢,都可以啊,只求她醒來吧!
崔萌薦帶著希望,帶著夢想,帶著大家的囑托,把以前經歷過的場景,重新仔細地演繹一遍,哪怕再打鬧一場也好呀!
可惜只剩下屢屢牽掛,和這無聲無息的清風作伴,這對深愛著的人來說,是件多麼殘忍的事情。
歌聲繼續在橋下空曠的傳出︰野外的微風輕輕撫模她的面頰,嗅著香味猶存的柔密長發,感受一次大自然的恩賜,輕輕喚醒沉睡中的人吧
玫瑰花瓣拋撒在她蒼白的臉上啊,親手畫上腮紅將美麗的人兒裝扮,失去血色的嘴唇涂抹著朱紅,期望重返她美麗的容顏,美麗容顏,心愛的人兒快醒來吧
夏季的蟬鳴,知了知了地叫著,打擾著他倆的寧靜。
她說過︰蟬有靈性,因為知道危險來臨的時候,知道金蟬月兌殼,然後,因為自己的智慧而哈哈大笑。
明明知道可以月兌殼,卻放棄生的機會,因為救不了別人,寧願永遠沉睡,這是在故意懲罰他嗎?
夢捷再笑一笑,原野這個空曠的錄音機,會永遠錄下歡快的笑聲。
夢捷快看︰新修的運動場地有很多羽毛球攔網呢,羽毛球再被打偏,掛在高高的樹枝上。
他不會像以前那樣傻,用球拍去擊打,球拍被高高地拋向天空,掉下來,砸中自己的腦袋,球也沒有掉下來,惹得她大笑不止。
夢捷笑著跑過去,輕輕搖曳樹枝,羽毛球便乖乖地落在地上。
美貌與智慧並存的女人,是那麼聰明,為何在關鍵時刻卻顯得那麼傻?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你為什麼不知道珍惜呢?
太多的回憶,太多的痛苦,已經讓身邊活著的人承受不起,夢捷快起來,你不能像個活死人,對這些事情不理也不睬!
必須從沉睡中走出來,而這個走出來的理由有很多個,你還有未了的心願,還有沒干完的事情,夢捷你快醒來!不要拋開心愛的人,把兩個人阻隔在兩個世界里,兩個人的快樂,需要兩個人來體味,任何人無法替代,知道嗎?懂不懂啊?
太陽落山後,崔萌薦帶著她來到喧囂的鬧市,小商販們真相熱情地吆喝著,搶著生意,崔萌薦還像往日一樣,每個攤點買上兩串燒烤,坐在夢捷身邊,把它吃完,與夢捷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