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崔萌薦的耐心和誠心,感動了上蒼,夢捷在昏睡了半年之後的一天清晨,突然醒過來,眼角掛著心酸的淚珠。
醒來後輕輕地喊著︰萌薦--萌薦--你在哪里?
弱弱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傳出,猛然听起來有些嚇人。
崔萌薦習慣坐在旁邊的一張小凳子上,陪著夢捷說話,說累後,不小心睡著了。
他醒過來,听到有人說話,怕自己听錯,四下瞅瞅,並沒有任何人走進來,房間里只有他和夢捷。
盡管他非常迫切地希望夢捷醒來,可是,當夢捷的身子動了動時,他照實嚇了一大跳。
過了幾秒鐘後,他才反應過來。
夢捷--終于醒了,她終于醒來了。
崔萌薦高興地抱著夢捷,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大聲喊叫︰我好激動好感動,謝謝老天爺對我的眷顧,我願意來生做牛做馬,報答老天爺的恩情!
雪兒--淼兒--媽媽醒過來了,快過來叫媽媽。
媽媽--
媽媽--
雪兒在寫作業,淼兒在堆積木,孩子分別從不同的方向奔跑進來,抱緊媽媽,親切地叫著,尤其是雪兒,輕輕柔柔的聲音,像一股甘泉,注入媽媽的心坎里,眼淚順著夢捷的臉頰流下來,雪兒邊哭邊用手輕輕擦拭著媽媽的眼淚。
夢捷激動地直想哭,一直哭,睡過去太久太久,知道已經耽誤很多事情,虧欠很多人情,尤其是虧欠可愛的孩子們太多太多。
她試著起身,做一件想做的事情,可是,身子只能動一動,雙腿卻不能隨她心願,繼續僵硬的像一塊木頭,她哭著用雙手使勁砸著腿部,讓血液快速流通,想下地隨意走動走動,可是,腿部不爭氣地癱在床上,一動不動。
母親听到兒子的喊叫聲,沖進來看到這個情景,黑沉著臉退出去。
還以為她真的完全醒了呢,原來還跟活死人沒什麼兩樣,雙腿動都不能動一下,她還是半身癱瘓啊,這個殘廢女人會害慘兒子,毀了他後半生前途的!
進來又突然退回去的婆婆,讓夢捷心里一陣難過,她承認她害得全家人都跟著受累,害得崔萌薦整天圍著她轉,失去自己喜愛的攝影師工作,像個保姆一樣伺候著她和孩子們,她能夠體諒婆婆此刻的心情,所以她不生氣,一點兒都不生氣,真的。
這時,她忽然記起那件還沒有做完的事情,拉著崔萌薦的手問道︰「陳思思呢?她還好嗎?她不能輕生,不能死,她那麼漂亮,那麼美好的生命,正直青春年華,她不能有事,大好的年華,應該珍惜,她今後也會有兒有女--」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連她自己都感到困惑,一個跟自己搶愛人的可惡女人,卑鄙的第三者,怎麼值得她如此牽掛,如此放不下?
「夢捷--你剛醒來,不能說太多的話,想太多的事情,可是,我不得不告訴你實情,陳思思已經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請你接受這個事實吧!」說完低垂著頭,慚愧的無地自容,再怎麼說,陳思思的死,與他有關,也是他間接造成的,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她死啦?永遠不會再回來了?怎麼可能呢?我都活著,為什麼她就不能好好活著呢?」夢捷心痛地淚流雙行,醒來後的短短幾十分鐘,讓她想到看到很多事,願意不願意的,一股腦地涌上心頭。
心里涌現出無數個高樓墜下的鏡頭,跟演電影一樣,一幕幕情景再現,她嚇得不輕,雙手捂著腦袋,疼痛欲裂的感覺,直刺心底。
怎麼可能?一條鮮活的生命,在她的眼前完全消失,形象變得越來越模糊,直到看不清楚對方那張美麗的臉
醒來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她補充能量,崔萌薦親自煲好清淡的湯汁,吹了吹,晾涼後,一勺一勺喂給她喝,迅速補充身體所需的營養,體力恢復很快,她太能吃,一頓一大碗,臉部長出一些肉,顯得豐滿一些,臉上的氣色也好看多了。
夢捷瞧他的眼神,復雜而深情。
「干嘛這樣看著我?跟不認識似的。」
「我就想好好看著你,好好記住你給我喂飯時的樣子。」她望著他,笑笑說。
「我的樣子有那麼好看嗎?」。
「嗯,好看,一輩子都看不夠。」在她最危難的時候,這個男人一直不離不棄地守候著她這具活死人,這是多麼難能可貴的責任心,是成熟男人刻骨銘心的純真感情,是幾經磨難千金難買的愛情,她被崔萌薦的行動徹底征服,深深感動。
人只有在面臨危險和巨大困境時,才能顯現出來人的本質,自然流露出來的情感,是最善良純真的情感,是人性的閃光點,沒有虛假,沒有欺騙,沒有刻意奉承,她願意用今後的人生,只帶給他歡樂,她的後半生,要為他而活。
左娟過來看她了,拉著她的手,淚流滿面地說︰「我就知道你會醒來,一定會醒來的,看看我沒有說錯吧?夢捷是堅強的,是好樣的,是最棒的,快給王哲打電話,告訴他夢捷醒了,讓他過來看看夢捷。」左娟吩咐自己的丈夫,張董事長說。
張董听她的號令听慣了,笑嘻嘻地順從著,夢捷從他們的交流中,看到了幸福的影子。
猛然知道王哲還活著,有種喜從天降的感覺。
「王哲還活著?左娟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因為耽誤了治療疾病的最佳時機,截斷雙腿,永遠坐在輪椅上,他怕你知道後內疚,所以,一直瞞著你,不讓你知道他的真實情況。」
「就為了不讓我知道,就為了不讓我內疚,他怎麼可以這樣做?他過來我一定不輕饒他的。」夢捷得知王哲還活著,驚喜萬分,對王哲隱瞞她的事情,氣惱萬分。
女婿打來的電話,說女兒醒過來,夢捷母親打的急匆匆趕過來,打的是她這段時間最奢侈的消費,擱到平時,她會心疼半天,因為這是她幾頓飯的消費。母親進門就開始流淚,緊緊握著女兒的手說︰「我的閨女,可醒過來了,你醒來的太晚了,你的父親,因為高血壓病犯了,已經離開人世,你如果早點醒來,你的父親也不會離開我們。」
「爸--爸爸--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啊,爸--是女兒不孝,害你離開人世,爸爸,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嗚嗚嗚嗚--」夢捷抱著母親一起痛哭,希望她的蘇醒能夠替母親減輕點痛苦,心里有所寄托。
「媽--你消瘦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這樣死去的爸爸,才會放心啊!」
母親連連點頭說︰「嗯嗯,我會保重身體的,我還要替他接送孫子孫女上學,替他完成未了的心願,我不會成為你們年輕人的牽絆,你們放心,只要你們好好地,我就會為了你們而好好活著。」
「媽--你能這樣想最好,能從爸爸去世的陰影中走出來,我就放心了。」
崔萌薦的母親端來一碗湯,客氣地招呼親家母說︰「你一個人過日子,不好做飯,來,這是萌薦給夢捷炖的湯,你趁熱喝口吧。」
夢捷母親接過碗,坐在餐桌上,招呼夢捷說︰「你也喝一口吧。」
「媽--萌薦剛剛喂過我,你喝吧!」
崔萌薦母親端著碗,在鍋里給兒子挑盡鍋里的肉,寧願自己一口都不吃,讓兒子多吃點,兒子的身體最要緊,愛子心切的母親,做著所有母親都會做的事情,她比別人更愛兒子,兒子是她的天,是她後半生的依靠,所以,剩下的人別想見到丁點兒肉末。
夢捷母親的湯碗里,見不到半點瘦肉末,不管現在她一個人日子過得怎樣清貧,上門是客人,她對親家有想法,卻說不出口,好歹崔萌薦現在經營的連鎖店,是女兒夢捷創辦的,她沒有吃人家冤枉,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他母親待人方式有問題,以前在她家去做客,七碟子八碗的擺出來,數崔萌薦母親吃得多。
崔萌薦的父親仍然出去釣魚,在家里看不成電視,爭不過老伴兒,去釣魚,自由自在,落得清閑,所以經常很晚才回家。
沒有人跟她搶同一台電視機,因為她喜歡看的節目,從來是不會讓給任何人的,即使親家母來了,想看自己喜歡的節目,也看不成,所以吃過飯後,夢捷母親又看不成電視,顯得很無聊,端坐在沙發上睡著了。
一覺醒來,告辭回家。
崔萌薦覺得無趣,進去跟夢捷呆一會兒,閑著無聊時,打開電腦玩會兒游戲,因為怕花錢,網線被母親強行摘斷,所以,有電腦也只能玩會兒游戲。
夢捷一天比一天情況好,推著輪椅,可以到花園游玩,天氣好的時候,她就讓崔萌薦推她出來,看看外面的花草樹木,吸收富余的天然氧氣,散散心,享受二人世界的快樂,她越來越喜歡他帶她來到河邊的高速橋下,因為她很想把那里當做自己的家。
這個夢境,一直陪伴著她度過過去昏睡的無數個日日夜夜,美妙而一遍一遍地重復著,支撐著她走到今天。
那首美妙的歌聲,始終在她耳邊回蕩,蘇醒前陪伴著她,蘇醒後,依然陪伴著她,她的愛情,他的感情,全部傾注在這首歌里,我那麼愛她,為什麼不為我留下?為什麼不說出心里話?
兩個人的和聲,在橋下久久韻繞,夢境中,她把這個地方當做自己無拘無束的新家。
很晚很晚,他倆才回去,母親焦急地站在門口,滿臉慍怒地說︰「你們玩這麼晚,也不知道著家,我打了很多遍電話,都沒有人接,去到你們臥室,才發現手機在你的枕頭上,你們讓我擔心死了。」
「媽--我們都是大人了,我們知道該怎樣做,你就不要再為我們擔心了。」
母親眼淚流下來繼續說︰「是啊,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著你們了。」
「媽--你能不能少說兩句,夢捷--」下面的話,崔萌薦無法說下去。
夢捷不敢參言,因為崔萌薦不在的時候,他的母親是不會給她好臉色的,端過來的湯碗,咚地一聲在桌子上,那種感受是無法用語言表達出來的,因為她是他母親,她只能忍住,不能跟她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