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妍抬眼望著煜珩,沉默了一瞬,低下頭對著煜璉問道︰「那麼,這是煜蓮的房間吧?這裝飾打扮像是姑娘家的臥房(重蓮曲第四十一章廉倉內容)。」
懷里的煜璉探出頭來,看了下煜珩,然後又埋下頭,貼著浣妍極享受地依偎著。
「不是。」煜珩依舊坐在床頭,保持著剛才的姿勢輕聲說道。
浣妍再看向煜珩的時候,他已沒有了平日里的嬉笑模樣,神思似乎浸泡在了回憶里,英俊的臉龐上隱約有些愴然。
浣妍不止一次地覺得煜珩似乎有兩個性子,有時嬉笑玩鬧,散漫不羈,什麼都渾不在意,像是從未有過煩惱,有時卻沉靜內斂,思慮周詳,什麼都有所準備,像是早已算好一切。
就像他似乎一早就知道蝶昧會消失,就像他安排煜蓮帶她避開狐群,然後一路護送她到達妖界王宮安歇(重蓮曲第四十一章廉倉內容)。
仔細回想,當時她在狐群中掙扎擁擠,許久不得出路,然後忽覺腳下有什麼東西拉扯著自己,似乎在為自己開路一般,終于使她擠出人群,遇到煜璉,而當她要去追蝶昧回頭看煜珩時,卻見他似乎極為放心自己離去。
隨後,煜蓮貌似在幫她尋找蝶昧,其實卻是帶著她游覽了一遍王城,然後順利進入王宮,進入這間燃有安神香片且一天一夜用量把握極準的寢殿,想必當時煜蓮的離去,就是去給煜珩復命。這一步一步,皆在煜珩的掌握之中,且計算精準。
可是這一面的煜珩,卻總是會在回憶里抽剝出萬千愁緒,整個人都被涂上憂色。每次看到這個與平時完全不同的煜珩,浣妍都會覺得這才是真正的煜珩。
「過來听個故事吧!」煜珩揮揮手,招了浣妍過去床榻上一並坐著。
看到浣妍爽快地坐回他身邊,煜珩心領神會地笑了一下,隨即望著紗帳溫柔說道,「多年前,妖王的得力手下廉倉,身負妖王使命,帶著妖界王旗去往契盟山頂,就是那時,他遇到一生摯愛。
彼時,她正在唱歌,他在山間行走,卻未見紅顏。只听見歌聲灌透整片山林,就像在樹上結上了一串串的鈴鐺,清清亮亮地響遍整座山。
伴著歌聲,廉倉一路輕快,一半為了早些登了山頂,一半為了能尋到歌聲的主人。卻不知,這看似平庸無奇的山,竟然讓他止步在山腰之處,來回巡索,無法再繼續向上。
歌聲逐漸迷離悠遠起來,似要停止,廉倉再無猶豫思量,山腰處插了旗子,轉身飛奔下山。終于,他還來得及,見到了正要離去的織夢。
彼時,織夢剛剛從一棵開得繁盛的桂樹下起來,亭亭地站著,臻首略抬,看見廉倉,未有驚訝,卻有些別的神色。
許多年後,廉倉才知道那些‘別的’是迷惘。只是,當時的廉倉過于驚喜,未能仔細分辨,只當佳人有意用歌聲引他相見,故而佳人對他的出現未有驚訝。
之後二人多次相約桂樹下相見,誰知幾次相約之後,佳人再未赴約,廉倉尋遍六界,一無所獲。
此後,世事已幾多變遷,第二次仙魔大戰中,魔尊與樂神聆音在噬魂境象中同歸于盡,從仙界墮魔的敖岳繼任魔尊,其繼任後第一件事便是繼續聯絡妖王于契盟山上結盟。
陪同妖王前往的廉倉再次遇到織夢。二人舊地重逢,山還在,卻是滿目瘡痍,桂樹還在,只是已剩焦枯的枝干。廉倉還未及言語,織夢卻迅速離去。
這次相逢之後,六界里傳出魔尊敖岳有了一位極寵愛的夫人,特意為她在仙魔交界處修建了一座涼亭,題名‘佳棲亭’,寓意佳人獨棲。
廉倉听聞後,淡笑一聲,不過一座涼亭,若有一日,再與織夢相遇,她能伴我身側,妖界王城即是織夢城。彼時,第二次仙魔大戰中耗盡元氣的妖王已經時日無多,早已開始全權打理妖界事宜的廉倉眾望所歸,妖王之位已是囊中之物,
就在整個妖界都在揣測織夢為何人之時,魔尊敖岳在邀請廉倉共盟未果後,依然故我地挑起了第三次仙魔大戰。
戰況如火如荼,廉倉卻是依舊氣定神閑地在妖界一切如常地處理著所有事務,這份淡定終于被一位魔界故友的舉家來訪打破。
這位叫蝶阡的故友,便是當年與廉倉在契盟山山頂相遇,最後被契盟山鑒證友誼的魔尊手下左執事。廉倉對于他的到來並無驚訝,當時魔界在大戰中已經勢弱,戰敗只是遲早之事,蝶阡前來投奔也是自保的明智之選,但是卻不免為妖界帶來禍患。
盡管如此,廉倉還是力保了蝶阡一家,因為蝶阡為他帶來了一個人,魔尊敖岳最寵愛的夫人——織夢(重蓮曲41章節手打)。
至此,廉倉順利繼任妖王,封了妖後,尊稱夢姬夫人,妖界王城更名為織夢城。」
這樣一個不算短也不算長的故事忽然就停在這里,正听得入神的浣妍抬頭看向煜珩,只見他神色寂寂,手里摩挲著一些香片,不知在想什麼。
浣妍跟著沉默了一會兒,卻听見煜珩緩緩說道︰「這些香片本是用來泡茶的,只是夢姬夫人來到妖界後常有夢魘,不能好眠,妖王就親自研制了這些香片,白日里做茶飲,夜里投入香爐,便可安神,夢姬夫人甚是喜歡。」
浣妍從煜珩手中拿起一片,一縷幽香彌散開來,深深吸了一口,只覺神智平和,心緒寧靜起來,隨即問道︰「它叫什麼名字?」
「舒夢香。」煜珩回道。
「我睡著的時候燃著的便是它吧?」
煜珩頷首,浣妍有些疑惑道︰「舒夢,是寓意讓夢境更加舒適甜美的意思吧,我剛才做了一個奇怪的夢,現在我倒不知是好是壞了。」
煜珩有些驚訝︰「你方才有夢境?!」
浣妍覺得煜珩有些大驚小怪,隨即笑道︰「怎麼了?睡覺會做夢很正常啊,你呀,應該等我和你講完我夢里的情景再驚訝,因為我也覺得挺驚訝的,我居然看到……」
煜珩疑惑道︰「舒夢香的妙處在于可以讓人睡眠之時不被夢境所累,也就是說燃著舒夢香而眠的人都不會有夢境的。」
浣妍愣住。
手臂一松,懷里的煜璉猛地滾下床榻,一眨眼的功夫,就躥出了門外。
訕訕地看向煜珩,浣妍小聲說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听著你的話,覺得比我的夢境還讓我驚訝。」
煜珩還保持著看向門口的姿勢,臉上沒有表情,浣妍焦急地看著他,于是口不擇言的解釋道︰「我不是有意手臂一松的,可能是我那時走神了,哦,不不,可能是抱得太久,我的手臂麻了,于是就不受我控制了,才把你雪白的妹妹給摔到地上了,不不,不是摔到地上,是就那麼滾到地上了,不過她也真是筋骨奇佳,居然自己又身姿矯健地平穩落地,然後歡快地跑出去了……」
說到這里,浣妍覺得自己怎麼好像跑題了,于是又繼續低著頭,琢磨著要怎樣說,可以讓自己顯得無辜一些,因為她的確很無辜啊,她也不知道煜蓮這是怎麼了。
還未想好措辭,只听頭頂飄來一句︰「煜璉是自己跳下去的。」
「……」
「蝶昧回來了吧。」
煜珩和浣妍來到**的時候,蝶昧正端坐在一棵桂樹下的石凳上,仰著頭和一個人說話,那人穿著花花綠綠的寬大袍子,頭發松松散散由一條雪白緞帶從發中束著,雖然身形高大,卻是懶洋洋地站著,因為背著二人站立,浣妍看不見其模樣,卻起碼知道他是個男的。
「果然是蝶昧!」浣妍驚喜出聲。
浣妍話音剛落,原本懶散站著的男子卻突然身形一僵,還沒等浣妍靠近,那男子就挺了挺身板,一副與剛才截然不同的模樣,然後一邊風度翩翩一邊疾步離開了。
從頭到尾,他都沒讓浣妍看見他的臉。
浣妍有些莫名其妙,卻見煜珩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徑直走向蝶昧。
「煜珩,養治之法已尋到,你隨時可以開始閉關休養。」蝶昧優雅起身,溫柔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