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色的身影,隔著藏藍色袍袖被染上朦朧藍色,在雨中靜靜佇立,目光似透過雨幕正不偏不倚地看來,頭頂上是阿越為他擎著的一把墨綠色雕花竹傘(重蓮曲73章節手打)。
原來,阿越身上一直背著的包袱里面還藏著兩把傘,難怪之前瞧著像背了劍了一樣。
浣妍還未看完,煜珩就抱著她迅速奔向觀內,玄青色身影眼前一晃就再看不見。
將近觀中正殿之時,浣妍看見已被淋得渾身濕透的錚遠等在檐下,藏藍色布袍緊緊貼在身上,描出頎長挺拔的身姿,下擺處卻在「嗒嗒」的滴著水,即便如此狼狽,錚遠依然氣度雍容,負手佇立,神情淡然,一雙紫眸晃動著冷冽的光。
浣妍瞧著煜珩也沒好到哪里去,此刻墨發緊緊貼在臉上和脊背上,寬大袍衫此刻也是濕噠噠地垂著,浣妍靠著,感觸到愈加顯形的結實胸膛。
而她自己被煜珩悄悄用袍袖設了結界,袍衫皆未濕透,基本無恙。
其實他們二人原本可以用法術避雨,奈何此時身在人界,不能顯露法術泄了身份,就像之前煜珩用法術為她消滯,已引了陸離懷疑,不然不會在她醉酒時問起那些話。
想到這一點,浣妍覺得陸離也許從在茶肆之時都已對他們三人有所注意,隨後便處處陰魂不散地跟著,拼桌用飯,入住她對面的客房,派出阿越跟蹤,煜珩和鳳迭在雅室時他在一樓吃飯飲酒,然後今日又跟著一起來了神御觀。
一切的一切如果說是巧合,那就巧得太合了,只能說陸離此人心思深沉,絕非簡單人物,定不是個省油的燈。
浣妍想著,就被煜珩抱入正殿,錚遠緊隨其後,引得一同進入正殿避雨的眾人紛紛圍觀。
看看身上的藏藍色道童袍子,浣妍忽然體悟到眾人目光中耐人尋味的那種熾熱,遂趕緊從煜珩身上掙扎著落地,煜珩也未做阻攔,只是略略咳了兩聲,眾人才戀戀不舍地從他們身上移開目光(重蓮曲第七十三章水患內容)。
浣妍剛剛站定,就見陸離也已經從容來到正殿,身後緊跟著阿越,和程鳳迭主僕二人,只見程鳳迭身上只是淋濕了些許,時不時地輕咳兩聲,而那煙兒卻大半個身子已經濕透,程鳳迭十分心疼地幫她搓著肩膀。
不斷有人躲進正殿避雨,很快便到處擠滿了人,程鳳迭十分嬌弱地被人左右擠著,浣妍使眼色給陸離,陸離怔了怔,向身後的阿越交代了幾句,便向浣妍走來,阿越則憑著強壯的體形在人群中為程鳳迭主僕二人開了道。
等程鳳迭終于來到浣妍面前的時候,發髻已有些凌亂,看到陸離情緒也跟著凌亂起來,瞧見浣妍便向抓住救命稻草般靠了過去,躲在她身後,慌忙地理著裙裾和釵發,一邊還在不住地輕咳著,煙兒則在一旁幫忙輕拍著她的背。
于是浣妍像個屏風似的站直了身子,看向陸離時,卻發現他正凝神打量著煜珩和錚遠,秀目中透出幾許疑惑,若有所思。
浣妍望著房檐上的雨水有如流瀑般飛瀉而下,陣勢十分勇猛暴烈,只嘆這雨下得著實詭異,明明大晴天的,怎會突然間就下起了雨,毫無征兆,事前連片烏雲都未曾見到。
浣妍問向阿越道︰「你們怎會知道今日有雨?」
阿越被浣妍的突然一問驚得有些局促,一張粗獷的臉上又十分不合襯地泛起紅暈,瞧了瞧陸離的臉色,才慌忙回道︰「我們不知今日有雨。」
「那怎會帶著傘?」
「我家公子時常在各處雲游,行李中常年備著傘,就像時時帶著銀錢和干糧一樣。」
浣妍點頭,再不問話,只嘆陸離此人果然行事謹慎,布排周詳,處處都可保從容。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這間正殿已經人滿為患,浣妍只覺快要連落腳的地方沒了,一*的人群擠來擠去,浣妍不得不跟著移著步子,以保持與煜珩並排站著,而陸離則依然挺直了身板,由阿越做起屏障,也為浣妍擋住不少人群。
浣妍望向門口之時,就見方才在觀門前掃地的兩個道童小圓小方最後進來,順帶將門關上,一邊對著門外喊道︰「正殿人已滿,請諸位香客去往別的殿室!」
兩位道童亦是渾身濕透,卻仍是認真地向眾人行了禮,才從人群中一路擠著來到浣妍面前。
浣妍驚詫,卻見兩位道童甜甜笑開,語調親切清越地說道︰「程姑娘,請隨我一同去往後面的廂房。」
浣妍終于明白,煜珩為何要帶著程鳳迭一起來神御觀,看著陣勢,程鳳迭像這神御觀的高級會員一樣,在關鍵時刻就有特殊通道和特殊待遇。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浣妍一行人因了程鳳迭終于從正殿轉進殿後的一間廂房。
廂房並不大,但七人同入還是十分寬敞,屋內彌漫著濃重檀香氣味,陳設雖然簡單,卻也樣樣俱全,座椅,木幾,臥榻,皆由紫檀木打造,看著簡樸其實價值不菲,牆壁上掛著些字畫,許多都是經文,浣妍念著只覺比在水明澤上看的那些天書還晦澀難懂。
拾起臥榻上的幾個蒲團,小圓安排程鳳迭坐上臥榻,小方遞了手爐和巾帕,煙兒取了一條薄毯為她披上,程美人終于略略止了咳。
浣妍默默坐到煜璉旁邊的一張鏤空雕花高背椅上,衣袖中的手被握住,一股暖流傳遍全身。
陸離與錚遠則是並排在對面坐著,皆是望著窗外,並不交談,浣妍瞧著,覺得有時候陸離和錚遠在某些氣質上頗有些相像,二人都氣質高貴,隱隱透著王者之氣,只是陸離威嚴之外透著涼薄,錚遠則是雍容之上更顯淡定。
不過這些也都在情理之中,錚遠是天帝長子,有望繼位,成為仙界王者,而陸離時人界的太子,有望繼位,成為人界王者(重蓮曲73章節手打)。也許正因此這種相同氣質,有些同性相斥,故而兩人並不能十分友好進行地進行溝通交流聊聊天什麼的。
看到小圓小方並未離去,正與程鳳迭一並坐在臥榻上聊天,粉女敕女敕的兩張臉上皆笑得天真爛漫,一派甜潤,浣妍忍不住問道︰「你們與鳳迭姑娘很熟麼?」
一對小兄弟轉頭,水汪汪的大眼楮里滿是納悶,異口同聲地道︰「你不知道麼?城中人人都知道神御觀的日常開銷,鳳迭姑娘家出了一半呢!不過,你可不要覺得是因為這樣,我們才和鳳迭姑娘親近,我們這樣,是因為鳳迭姑娘人好,又長得好看,還會彈箜篌。」
說著一對小兄弟又將頭轉回去繼續甜甜笑著看向程鳳迭,程鳳迭羞澀地斜睨了一眼道︰「瞧他們這嘴是越發張狂了,仔細我告訴你們師兄去,還有,說了讓你們喚我姐姐,怎的就總是不改口呢?」
說完便與那對兄弟嬉鬧起來,難得地一副輕松閑適模樣,眉目間愁緒少了八分,整個人瞧著也精神煥發起來,更顯端雅秀麗。
原來,程家是這神御觀的大股東啊,難怪能得如此禮遇,浣妍下意識地看向陸離,卻見他看了程鳳迭幾眼便收回了視線,只是專注地把玩著自己的扇子。
浣妍又看向煜珩,就見他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對于這一情況似乎並未意外,看來那夜他與程鳳迭在雅室內的確談了不少,只怕他還想借著程鳳迭見見那位兀真大道長,以便打探祁闌箜篌之事。
浣妍從頭到尾捋了一遍,這歪狐狸恐怕一開始來到這座城就已布開了線,到此時,基本所有事皆在他預計之內,只除了意外出現的陸離以及這場大雨,若說陸離行事周全,其實煜珩也是如此,只是一貫會裝得很散漫很隨意。
浣妍心里還在暗自分析,就忽然听見外面一陣劇烈喧嘩聲,忍不住轉頭開了窗子向外張望,只見一股洶涌的人潮向神御觀內涌來,頃刻間庭院間便站滿了人,任瓢潑大雨澆著,即便如此,還是有人不斷涌入觀內,浣妍瞄見了之前上山途中她找來問話的幾個將要下山的香客。
這倒是怪事了,這幾個香客方才不是已經下山了,算算時辰,就算爬,此刻也該爬到山下了,不在山下躲雨,偏生又費勁跑上山來淋雨是為何?
庭院內涌入的人群越來越多,怎麼看也不像是香客,倒像是臨時奔逃上來的老百姓,慢慢的開始有些人來拍打他們廂房的門想要入內,這時屋內眾人才發現情況有異。
小圓小方收了笑互相對視一眼,就迅速出了從偏門出了廂房,臨近前門的錚遠起身將前門門栓仔細關好,程鳳迭听到屋外傳來狠重急切的拍門聲,有些驚慌地看向陸離,而陸離面上也有些疑惑,煜珩則是坐正了身子,若有所思。
「恐怕山下出了異狀。」煜珩陸離錚遠三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三人對視一眼,皆客氣地笑笑,煜珩神情肅然道︰「怕是遭了水患。」
煜珩話音剛落,就見小圓小方此時已經從門外回來,顧不得擦掉臉上雨水,急急道︰「不好了,城外的那枕梁河河河水突漲,越過河堤將整個梁城給淹了,百姓們紛紛奔上青峨山,躲避洪浪,可是神御觀已經不能再容人了啊!」
小圓小方的話,讓浣妍想起那日與煜珩錚遠自山中走出,一並在河邊搭乘舟船時,那船家曾說起這城名叫梁城,而那河因為橫穿梁城而被取名枕梁河。
枕梁河,橫穿一座城,河水越堤,果然整座城都是被淹的命運。
只是事實情況卻比預想更為極端,因為當屋內眾人透過窗口向山下望去的時候,梁城已經沒了。
山下儼然一片汪洋澤國,獨留青峨山,仿佛懸浮在海中的一座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