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浣妍哽咽道(重蓮曲77章節手打)。
「呵呵,其實有這一刻你緊緊抓住我的手,我已知足,水面還在上漲,你快些放了我的手,退回去……」陸離說到最後聲音已經極弱,像剛開口就被揉碎在水里一般。
陸離的一雙秀目終于緩緩合上,還在奏響著的絕殺曲終于斷了他最後的生機。
水面漲到陸離與浣妍相拉扯的手臂之時,一片漆黑的水中已再看不見陸離的臉,浣妍卻仍是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仿佛如此這般便可再見到陸離重新從水中浮現,然後暖暖地笑著。
身後傳來阿越近乎發狂的哭喊,從未見過如此粗獷強壯的人發出這樣脆弱悲戚的呼喊,他加大力氣拖拽著浣妍的腳腕,試圖將陸離從水中拉出,奈何水面也在同時上漲,他拉動的距離遠遠不及水面上移的距離。
浣妍不知道為什麼,還在這樣堅持抓著陸離的手,她只是知道,陸離會如此,全是因為她,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放棄,哪怕是與他共亡。
好在阿越的努力堅持沒有白費,過了片刻,陸離的面容又重新從水里露出,只是已經昏厥,氣息奄奄,不省人事。
浣妍大喜,配合著阿越,拉拽著陸離一起向上挪動著。
可是當水面下降到陸離腰際之時,浣妍忽然覺得有些蹊蹺,水面還在上漲,這一點數一數距離結界的台階級數就可推知,可是即便她和阿越兩人都在用力向上挪動,也不可能如此快地使陸離大半個身子露出水面。
直到陸離的一雙腳也露出水面,腳底被一雙手穩穩托住,浣妍才意識到,原來是有人在水里一直將陸離向上托著。
陸離已被全然從水中拖出,浣妍匆忙交給阿越,就伸手抓住那雙手,看見淺紫色的袖口(重蓮曲第七十七章重逢內容)。
是程鳳迭!
「鳳迭姑娘!抓緊我的手!」浣妍嘶啞著喉嚨喊著,一邊雙手大力拖拽,只是腦子里一直昏昏沉沉,站在石階上竟覺得像踩在棉花上一般,輕飄飄地欲倒下。
浣妍只好退後幾步,握住方才阿越抓著的那株樹干,才能定住虛浮腳步,看見已被拖拽出水面的臉,正是程鳳迭,一張秀雅端方的臉被水泡得發白,嘴唇青紫,眼皮毫無生氣地耷拉著,如同死去一般。
阿越將陸離拖回結界內後,便出來一同將程鳳迭從水中拖出,原來,方才是程鳳迭在水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陸離一點點地拖出水面,而陸離安全後,她終于將這最後一口氣用完,昏厥了過去。
看見程鳳迭也被阿越送回結界內,浣妍終于松一口氣,忽然覺得很安心很慰藉,沒有什麼比失而復得更令人熨帖。
絕殺箜篌曲還在繼續,浣妍只覺方才密集在耳中的疼痛,此際仿佛已通過耳朵直入肺腑,五髒六腑都翻江倒海地顫抖起來,絞痛難當,雖然听見阿越在喚她,卻沒有一絲力氣抬起步子跨上距離結界僅剩的兩級台階。
從來沒有想到兩級台階的距離也是這樣遙遠,浣妍捂著胸口,大口喘著氣,想要說話,喉嚨里卻已發不出半點聲音,她扶著那株樹干,將頭重重地倚靠其上,眼神恍惚地看見阿越才從結界中跨出一步,便神情痛苦地跌坐在地上,嘴巴不斷開合著,她卻听不見阿越在什麼。
原來她已不能听見聲音了,就連視線也越來越模糊,感覺正被無盡的黑暗寂靜吞噬。
浣妍終于不支,屈膝跪坐在地上時,阿越听見「啪」的一聲,樹干折斷。
浣妍只覺兩手忽然只剩了一截樹枝,整個重心的支撐突然消失,身體不自覺地向後仰倒過去,連一瞬思考的時間都沒有。
森涼的水將整個身體吞沒的時候,浣妍只覺從頭到腳被裹入冰塊中一般,那刺骨的水也灌進鼻子,灌進口中,讓她忍不住大口咽下,喉頭的燥痛稍稍減輕,微微睜開眼,一片漆黑的水波中,她正在一點點下沉。
不知沉了多久,懷里忽然發出耀眼的瑩白珠光,在漆黑的水中劈出一片光明。
待浣妍低頭看去的時候,俞鯉之前交給她的東珠正從她懷里飄出,繞著浣妍周身轉著圈,並且一點點變大,瑩白的珠光在浣妍周身劃出明亮耀眼的軌跡,像是為她編制了一條閃亮的飄帶,在她周圍飛舞飄蕩。
浣妍慢慢發覺不再有水再進入鼻子進入口中,她可以大口大口的呼吸,那東珠好似在水中為她開闢了一間將所有涌動的水都隔絕開來的結界。
或者說,是東珠正在將她周身的水皆吸入自身之中,于是逐漸變大。
浣妍一臉驚奇地將東珠望著,不時用手指輕輕觸踫,東珠便十分乖巧地在她手心里停留片刻,然後繼續環繞著她漂移著。
直到脹得有浣妍兩個頭那個大的時候,東珠停下了漂移,停在浣妍面前,浣妍下意識地將它抱在懷里,便發現她開始在水中慢慢上升。
浣妍終于渾身濕噠噠地重出水面之時,東珠便如一葉小舟般飄浮在水上,浣妍順勢騎坐在東珠之上,便發現此際她距離青峨山甚遠,遙遙看見紅色透明的結界正罩著青峨山,心想陸離和程鳳迭此刻應是安全了吧,他們都還能活著,真好。
浣妍還在擔心阿越一人如何將他們兩人順利帶回觀內的廂房,忽覺耳際躥過一陣風,夾著一片水汽,接著便被人騰空抱起,淡淡的桃花香襲進鼻內。
浣妍靠著身著白衣的胸膛,心虛愧疚作祟,不敢抬頭,卻知道,此刻抱著她的這個人,有著晶藍色的眸子,疏淡的眉角,氣質溫潤如玉(重蓮曲77章節手打)。
心里有一陣一陣的翻涌,眼角有些酸澀,她知道,這一次,灕戈依然沒有棄她不顧,他終于還是來了。
「妍妍……」一聲輕喚,帶著些嘆息,帶著些心疼,帶著些顫抖的迷惘。
好久沒有听到有人這樣喚自己,浣妍知道,能這般寵溺而憐惜地喚著她的人,從來只有永遠包容她的灕戈。
正在浣妍不知如何作答時,她被灕戈從懷里放下,與他一並站在方才的東珠之上,有些站不穩,她只好捉住灕戈的衣角。
站穩後,浣妍才發現,原來夫諸已近逼眼前,正在她方才坐在東珠上之時的背後,若不是灕戈及時將她從東珠上抱起,此刻,她已被夫諸前蹄掀起的一波浪潮重新打落到水中,想想都令她後怕。
浣妍忍不住轉頭看向灕戈,就見他此刻正一臉肅然地凝視著夫諸,而那夫諸也在原地停住,眼神中有些迷茫,有些畏懼,還隱隱有一種無可奈何的臣服。
隨後而到的商羊,原本正來勢洶洶地向他們二人俯沖而來,卻在見到灕戈之後,驀地剎住,在空中盤旋了兩圈,便斂翅佇立在夫諸的犄角之上,眼神里原本的狠戾盡散,流露出與夫諸相同的眼神。
夫諸和商羊就這樣與灕戈對視了片刻後,忽然一個轉身,夫諸飛奔,商羊也振翅飛向空中迅速逃竄。
灕戈見狀,從背後抽出一把七弦琴,然後一手托琴,一手飛花一般彈撥起來,琴聲熱烈激昂,鏗鏘有力,七條琴弦迅速放出耀眼藍光,藍光中抽離出七條水汽凝成的藍帶,自琴上飛出,五條追向夫諸,兩條竄入高空追向商羊。
灕戈琴聲響起,浣妍才忽然發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煜珩已經停止彈撥箜篌,只是在火雲之上靜靜站著,向他們這里望來,看不清表情。
浣妍還在望著煜珩,就听耳畔灕戈溫潤的聲音傳來︰「之前在人界施雨之時,曾多次見過這兩只神獸,我知道它們原是歸水神洛涵驅使,可是如今已被仙界交給了東海。
可那東海主事卻任由它們到處作亂,性子越發乖戾跋扈,我本能將他們收服,帶回水明澤,卻擔心仙界因此發現水明澤的存在。
不想今次它們作亂竟害了妍妍,那無論如何,此次我必要收了這兩個孽畜。」
灕戈一邊說,一邊已經切換了曲子,曲調開始變得柔和悠長。
浣妍回頭就見飛出去的七條藍帶,追向夫諸的五條,四條將它的四個犄角捆住,剩下一條將它的四蹄扎在一起,然後拖著它向回來路收縮;追向商羊的兩條,這是一條套出它的一只翅膀,然後並攏打結,將它從空中拉下,拖著它也是向回來路收縮。
兩只神獸原本有些掙扎,听見灕戈改換的新曲調,就立時停止掙扎,馴服地任由藍帶將自己拖拽著。
浣妍很想驚嘆一聲「妙絕!」卻在剛開口說了一個「妙」字的時候,喉嚨劇烈燒痛起來,然後再發不出聲音來。
灕戈停了曲子,從琴上撈起七條藍帶,于一只手中握著,便將七弦琴收起重新負于背上,另一只手,卻撫向浣妍的喉嚨,浣妍只覺仿佛一股溫泉正透過灕戈的手心澆灌在她火烤一般的喉嚨上,很快便將那火熄滅,喉嚨處瞬間變得濕潤清涼起來。
「灕哥哥……」浣妍忍不住激動地喊出聲。
灕戈春風一笑,眼神清潤滿帶寵溺,就如同還在水明澤上時的那樣,就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她未曾不告而別的出走。
從浣妍喉嚨處收回了手,灕戈又模了模浣妍滾燙的額頭,心痛道︰「你過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