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池院落千千萬,但要找城中大戶家的院落卻很簡單,瞄準那個最大的就是(重蓮曲第二十一章黎家小姐內容)。
眼下,浣歌已從那茶肆飄然落在這家大戶黎府的房頂上,發現後院果然有株老梨樹。
那梨樹枝葉繁茂,正是開花時節,滿樹花放如落雪,層層疊疊間,可見靈氣隱隱飄逸浮動,一如五百年前她最後一眼中的模樣。
浣歌俯視層層嵌套的院落廂房,偌大的黎府竟空無一人,委實不尋常。
黎府外的大街上有些騷動,聲響整齊劃一,像是許多人正蜂擁著同往一個方向。
越過前門房檐,浣歌果然瞧見城中百姓正浩浩蕩蕩地涌向城郊那條河。
心下納悶,浣歌跳下門樓,混入人群,很快找到了一位熱心人士,了解了眼前是何情形。
原來,這黎城城郊有條溫良河,名字听來溫良無害,卻其實十分凶猛,不知從何時起,年年四月這時候,便要發洪水,嚴重時半個城都被泡在水里不得安生。
去年四月,洪水如期而至,來勢凶猛可稱歷年之最,百姓哭天搶地時,有一神婆開壇祭神,說是這洪水原是河神的怒氣,每每積蓄一年無處排解,便要化作洪水發泄。
眾人疑惑間問及河神緣何積下了怒氣。
神婆曰︰河神孤身一人駐守溫良河,滋潤一方城池,卻一年到頭總是淒清寂寞,郁郁寡歡下,便有了怒氣。
眾人了悟一聲,問及河神的怒氣要如何解。
神婆繼續曰︰須得每年四月送一名處子入河陪伴河神,為其派遣寂寞憂愁,便可保黎城免受洪水之難。
眾人听了倒吸一口冷氣,半信半疑間,那神婆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不見,眾人又是一口冷氣咽下肚,深以為神婆之言,確是神靈下凡指引。
故而,眼下又是一年四月來,全城開始商議送女子入河之事,可是這一去生死未卜,正常人誰也不願自己的女兒冒此等危險,久決不下後,城中大戶黎家老爺為保黎城平安,毅然決斷,送自家小女兒入河,嫁與河神為妻。
眾人听得此決定,感慨欽佩黎家老爺深明大義之舉的同時,亦是痛惜傷懷不已。黎城人人皆知,黎家這一代男丁興旺,黎家老爺養育了四個兒子後,終于老來得女,不禁喜極而泣。
而此女生得花容月貌,乖巧聰慧,更為傳奇地是其出生時,後院的老梨樹逆時繁花,在梨花香味溢滿全城的時候,此女口含一朵梨花降生,膚白勝雪,眼明如珠,盈盈含笑。
黎家老爺見狀,暗暗稱奇,取名黎香盈,視為掌上明珠,傾心疼愛。
隨著黎香盈長大,黎家老爺漸漸發現她聰慧過人,過目不忘,頗有見地,便越發喜歡這個小ど女,難尋可與愛女般配之人,故而直到今年黎香盈已是二八年華,還未出閣。
而最為諷刺的是,黎家全家出動送五小姐出嫁河神的今日,正是黎香盈十六歲的生日,眾人可想而知黎家老爺的痛悔之情,若是當初早早將女兒嫁了,或許就沒眼下這樣痛苦的抉擇了。
黎家老爺不是沒有想豁了老臉食言反悔的,只是話才說出口,反倒被自家女兒一口回絕,那黎香盈竟自己堅持要替全城百姓討個福祉,自願嫁與河伯,任黎老夫人哭昏過去,黎家老爺氣急攻心,仍不回頭。
于是,今日,再有萬般不情願,黎家老爺還是召集全家為黎香盈送嫁,城中百姓自發地放下手中一切活計,出城一同送嫁,一來感念黎家五小姐的舍生取義,二來也默默地想去看個熱鬧,瞧瞧從未見過的河神娶妻是個什麼模樣(重蓮曲第二十一章黎家小姐內容)。
浣歌瞧著浩浩蕩蕩地人群,耳邊熱心人士估模道︰「眼下,送嫁隊伍為首的花轎和黎家人怕是已到了溫良河罷,哎呦,我這是要趕不上了呀!」
說完,熱心人士腳底抹油,麻利地從人群游躥而去。
浣歌回味一趟這番述說,心下有了計較。
片刻功夫,浣歌已落在溫良河畔的一塊巨石上,不遠處有嗚咽聲傳來,一群人滿面愁雲慘淡,哀傷至極,與身上所穿的婚禮喜服形成巨大反差。
這便是黎家的送親隊伍了吧,如今他們全家寵愛的五小姐就要嫁給河神,生死未卜,確實沒有人可以高興得起來。
隨著隊伍的逐漸靠近,浣歌瞧見一只大紅的轎子一馬當先行在最前面,旁邊一美髯中年男子神色凝重里帶深深的無奈和悲傷。
浣歌仔細向那轎里瞧,想要看清那轎中人的模樣,無奈雖然轎簾子忽閃忽閃得可以讓她看見轎中之人,那人頭上卻覆著蓋頭,終究叫她瞧不見臉。
悻悻看著所有祭拜儀式辦完,浣歌終于等到那轎中的黎家五小姐緩步出了花轎,站上臨河的高台,準備按照神婆指示,縱身一躍,跳入河中。
浣歌的心揪緊,河邊的風大得嚇人,那新娘子的衣裙被吹得上下翻飛,一張紅蓋頭欲飛還留,浣歌忍不住攥緊了手心,不時將自己吹到眼前的頭發不耐地撩開,以防遮擋了視線。
新娘子在高台上略站了一會兒後,又回身看向台下的父老鄉親,深深一拜後,便轉身欲跳下高台。
台下頓時一片哀號,黎家老爺子直接暈了過去,浣歌亦有些急了,搓搓手,便要準備捏訣飛往高台救下黎家小姐。
正在這時,耳邊響起一聲︰「無妨,她不會死的。」
新娘子已經走到高台邊緣,浣歌緊密盯著高台上的情形,也顧不得身邊說話之人是誰,只是下意識反問道︰「我還沒瞧清楚這新娘子到底是誰,萬一不是……」
話未說完,身邊人淡淡補充道︰「她就是程鳳迭,所以,不會死。」
如果是程鳳迭,那當然不會死,因為歷經五百年,她應是早已從樹靈化作人形,非凡夫俗子了,可問題是這黎家五小姐是否就是程鳳迭托生所化?
浣歌心下著急,便有些不服氣地轉頭反問道︰「你怎麼知道她就是……」
話說到一半,浣歌生生咽下後半句,愣在當場,腦中一片空白。
眼前一雙秀目含光,將她穩穩望著,清俊的臉上怔忡過後便是一陣狂喜,語調略帶顫抖道︰「妍兒,我就知道是你。」
浣歌看著與她並肩站在巨石上的陸吾,感覺思維有片刻失去了聚點,待回神過來的時候,只覺一個重心不穩,便要從巨石上滑落而下,卻被一只手臂攔腰回護住。
被慣性之力圈回陸吾懷里的時候,浣歌原想好了托詞,端端正正站好,道一番感謝之詞,然後說一句︰「哈哈,呵呵,陸離,我們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哈!」
可猝不及防地沒等她掙月兌出來,就被陸吾抱緊,像是要將她揉進他的心髒里,浣歌下巴僵硬而尷尬地落在了陸吾的肩膀上,心跳急速加快,有些喘不過氣來。
耳後傳來一聲沉重的嘆息︰「妍兒,我一直相信你沒有死,雖然如今你換了模樣,幸好我還是認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