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歌盯著眼前那顆隱隱散發淡藍光澤的滾圓珠子,半晌,怔怔問道︰「你方才說了什麼?」
頭頂歪狐狸有些魅惑的聲音傳來︰「我方才說,我嚇走了你的紫貂,賠給你一顆珍珠如何?」
時隔五百年,浣歌再次見到這顆東珠,心底不可抑制地起了波瀾,她記得,這是當初她交與緋萱傳話給煜珩的信物(重蓮曲第三十二章雪夜溫情內容)。
如今,它靜靜躺在煜珩手心里,可見,當年緋萱是將話傳到了。
那日,辰遠的醉話響在心頭,說有一個人在月浮橋上空等了一夜,卻不知道天庭里還有另一座悅芙橋。
五百年前,他終是赴約了,只是陰差陽錯,彼此都赴了空約,落下了失望。
可是,即便他赴約了又能代表什麼呢?能代表重火殿里,她親眼他與蝶昧的纏綿悱惻都是假的嗎?
蝶昧,重生後許久不敢念起這個名字,生怕听到有關這個名字的一切消息,可是,即便在水明澤上封存得再好,一朝出來,遇見這個歪狐狸,所有的隱痛便如同冬日里的窗紙,只消稍稍冷風吹過,便可直接灌透,一切避無可避。
浣歌在想,蝶昧是否正在妖界等著他歸去,用所有等待丈夫外出歸來的春閨少婦的心情。
許是見她許久沒有回話,煜珩泛起疑惑,「你認得它?」
浣歌猛然回神,微笑道︰「不,只是感嘆,好一顆大珍珠。」
一抹失望在煜珩臉上一閃而逝,他有些迷惘地摩挲著手心的珍珠,低低道︰「它是這世間僅有一顆的東珠,曾有著不可小覷的法力,只是五百年前,隨著它主人的隕滅,它變成一顆普通的珍珠,但即便如此,它依然是件不可多得的寶貝。」
浣歌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落雪道︰「這麼說,你願意將這顆珠子送給我?」
煜珩顯然沒料到她能如此毫無避諱的破壞氣氛,剛才他還有些黯然,眼下倒是為之一怔,對上浣歌坦然無害的眼神,點點頭,然後看著浣歌笑了下,然後理所當然地從他手中捏走了東珠。
頓時有種快感彌漫在浣歌心間,尤其感受到歪狐狸明顯有些挫敗的情緒後,浣歌知道,那歪狐狸顯然是想拿東珠試探她,只是不巧,這一世的她,也開始學著去捉弄他。
十分無辜地笑著從煜珩手中拿過竹傘,浣歌幽幽道︰「妖王法力法強,定是用不著這竹傘擋雪,我還需還給陸吾仙君,這便拿走了。」
身姿窈窕地撐著竹傘,浣歌從歪狐狸身邊擦肩而過,看見他臉色變了變,卻終究沒有說話的憋屈模樣,背過身後,忍不住嘴角彎了彎。
及至身後那縷若有若無的桂香逐漸淡去,浣歌看著茫茫前路,想到將要一人走回雲頂殿,忽然覺得有些難過。
可是,原本她身後遠遠站著的那人,是她心底最甜蜜隱秘的快樂,是她最想與之並肩賞夜雪,共歸途的人。
五百年過去,她和他終于陌路。
浣歌手心里緊緊攥著的東珠,被密密匝匝的手汗包裹著,滑膩得險些要拿不穩,被雪風一吹,像是溜滑的一粒冰珠,直直冷到了心底。
漆黑的路,仿佛沒有盡頭,當浣歌想起為自己打下結界御寒的時候,雙手已經僵硬不堪,握著傘柄的手凍得紅腫,像兩只紅蘿卜,于此同時,雙腳也已酥麻。
浣歌不明白自己這一路上心思都跑去了哪里,竟這樣讓自己好無庇護的行走在雪夜里,若不是她如今有修為護體,怕是早已凍死在半途。
一縷微光漸漸靠近,光束逐漸發散,將她包圍,直至照上她的臉。
前方不遠處,陸吾正掌燈向她行來,像是最溫暖的一股春風,攜著分明疼惜的笑意,就這樣向她靠近,最後,定定在她眼前停住(重蓮曲第三十二章雪夜溫情內容)。
浣歌覺得這一條路好像有了盡頭。
陸吾對她的笑總是十分地暖,就像此時,天地間的風雪似乎也被他的笑意融化,終于止住寒意凜人的紛飛。
浣歌呆呆看著陸吾接過她手中竹傘,優雅地合上,然後十分自然地牽起她的手,精心地揉搓起來,雖然他原本可以施法為她暖手。
「你總是讓自己的手這樣涼。」陸吾皺眉,略帶嗔怪道。
浣歌怔怔一笑,看著他手中的燭火,在風中忽閃明滅,有些失神,人界王宮芳華殿里那棵老梨樹下,黃昏時分,一人掌燈前來,靜立樹下,梨花落滿雙肩,只為等一個姑娘打盹醒來。
記憶力的這般場景,與眼前相較,好像疏無差別,可是那個姑娘的心境,此時已不同于彼時。
安然地被陸吾溫暖的手握住,浣歌不願再拒絕,微笑道︰「帶我回去吧,我好像迷路了。」
秀目里光彩大盛,陸吾露出由衷地開心笑容。
就這樣由陸吾牽著手,浣歌忽然感覺莫名的輕松,像是想通了一些事,像是放下了一些心結,像是終于想要在往後的生活里向前邁一邁。
于是,接下的路程,顯得不再漫長,浣歌的手還未暖熱的時候,兩人已至殿門口。
門前站著兩人,一是早已提前回來的歪狐狸,一是早已等在殿門口處的黎香盈。
這兩人在看見她和陸吾的時候,臉色都起了明顯的變化,歪狐狸一反常態地沉著臉,面無表情,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半點情緒,黎香盈原本一臉的急色,此刻卻緩了下來,像是沖往最高處的噴泉,最後又頹然落下的黯然和不甘,一雙眼楮死死地盯著浣歌和陸吾握著的手。
四人就這樣沉默著互相望著,直到小圓掀了簾子出來,探頭瞧見四人,一臉迷惑道︰「咦?都回來啦?那怎麼還不進殿?」
于是,四人紛紛不約而同地進殿。
殿內,眾人又重新坐好,各懷心事地沉默不語,洌溪則是從浣歌和陸吾一起進殿後,便開始皺起了眉,露出難得明顯的情緒,停了片刻後開口道︰「浣歌,明日你且隨妖王去一趟妖界吧!」
什麼?!浣歌猛地轉頭看向洌溪,心里暗暗叫苦,這個洌溪總是這樣,從來都不能與她事先通通氣,就這樣替她下了決定,且還一臉坦然無害的模樣。
洌溪不看她,只是低著頭沉吟道︰「妍舞終是不能一直逗留妖界,還需你去將她接回,我與陸吾仙君還有要事,需繼續留在昆侖幾日。」
雖然浣歌原本就打算去妖界一趟,可卻從來沒想過要與歪狐狸同行,也沒想過這麼快就要前往,更沒想過這事最後竟被洌溪這樣當眾定了下來。
如此,便十分地不自由,因為她實在沒有理由當面就拒絕,那便等同于當眾不給妖王面子,也不給洌溪面子。
浣歌心里暗嘆,洌溪,你從來都是這樣了解我,所以懂得如何逼我下決斷,因為你看出了我對黎香盈一事的猶豫,也看出了我對妖界躊躇不前的心結,所以你要逼我面對煜珩,只因我再多一日躲避,就多一日不能擺正自己的心。
浣歌暗暗苦笑,洌溪,我明白你的苦心,只是,有些心結,或許我已經解開,既然你已開口,我便順水推舟吧!
浣歌換下驚訝的表情,對著洌溪微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