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鯉珠寶鋪前,空無一人,平日總在柳樹下佯裝打盹兒的俞鯉此刻不知去向(重蓮曲第三十九章猜想不錯內容)。
浣歌像是撒謊被揭穿的小孩一樣,一邊四處張望俞鯉的身影,一邊一臉焦灼地覷著敖瑛的臉色,生怕她會產生一點點的不耐煩。
遙遙的,從妖界街市里傳來鑼鼓喧天的喜慶聲音,兩人對視一眼,皆有些疑惑。
就在兩人正要前去街市上一探究竟的時候,遠遠有一人向著她們跑來,定楮一看,卻是俞鯉甩著他那珠光色寬寬闊闊的錦袍三步並兩步地跑來。
浣歌興奮地朝他揮揮手,正要向他指一指身旁的敖瑛,卻發現敖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
浣歌還在愣愣地看著身旁的一片空地發怔的時候,俞鯉已經盡在眼前,氣息平和沒有一絲凌亂,捏著他慣常的彬彬有禮強調道︰「浣歌姑娘可是才從竺唯公子處回來?」
浣歌凌亂地點點頭,問道︰「俞老板為何這樣急地跑回來?」
俞鯉看看天邊漸落的日頭,深沉道︰「這個時辰,細柳便要下山回來,我需趕回來在樹下等著她。」
「就為了看她一眼?」
「每當日落細柳便要回到真身里去,白日里大半天她又要去見竺唯公子,我能看她的機會實在不多。」俞鯉說得十分黯然傷懷。
浣歌正要出口安慰,卻見俞鯉盯著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心翼翼,蚊子叫似的問道︰「你听到織夢城里的鑼鼓聲了吧?」
浣歌是湊近了才听見俞鯉的這個句問話,于是捏捏耳朵,學著俞鯉十分低聲道︰「我覺得俞老板可以這樣推理一下,如果我剛才听見了你說的話,那麼我勢必也听見了那鑼鼓聲(重蓮曲39章節手打)。」
浣歌說完笑眯眯地看著俞鯉,等待他再能繼續彬彬有禮地說些什麼了不得的話,可在真正听見他的話以後,笑容便只能僵硬地凝在嘴角。
俞鯉略抬高了聲音道︰「妖王宣布要娶妍舞姑娘做妖王夫人,城中正在為即將到來的妖王大婚而慶祝。」
浣歌不知如何形容自己在听到這個消息時的心情,苦澀?失落?悲傷?難過?憤怒?
可是她原本就不該對此有任何情緒,從她重生起,從她決定隱瞞自己留存記憶起,她已經做出了選擇,她已經在命令自己忘記她和煜珩之間的種種過往。
因為上一世,她在悅芙橋上的一夜空等,因為上一世,重火殿外她听到的曖昧情話,這些已足夠讓她明白,她一廂情願幻想里的歪狐狸,其實並不屬于她,也並不中意她。
然而,辰遠告訴她,煜珩在另一座月浮橋上同樣空等了一夜,俞鯉告訴她,這五百年里,煜珩並沒有和蝶昧在一起。
終究,這些話或多或少地讓她听進了心里,終究,她又開始對那歪狐狸心存幻想了嗎?是什麼時候起,她已開始一點一點毫無知覺地將原諒滲透進了腦海里。
如若不然,那麼為何昨日街市上看見煜珩牽著妍舞離開時的背影,她無法像其他人一樣,為這對金童玉女有情人終成眷屬而歡慶欣喜?為何不為自己的妹妹能嫁給自己心愛之人而欣慰開心?
她做不到,因為她的心又開始為那只歪狐狸而亂了。
意識到這一逃避許久的事實時,浣歌怔怔看著俞鯉,忽然發現其實自己如今的境況,比俞鯉和細柳還不堪,可是又有誰來幫她呢?
「俞鯉。」一聲柔婉而略帶疏離的呼喚。
浣歌回過神來,敖瑛不知什麼時候又詭異地現身,于是她眼睜睜地看著俞鯉的表情起了經久不斷的變化,震驚,疑惑,慌亂,歉疚,悵然,直至最後圓圓的眼楮已經發直,像個木偶人一樣僵立在原地。
兩人對視良久,直到浣歌成為無聲背景,以自己同樣悲涼的心情襯托他們二人同樣惆悵不堪的相遇場景。
「瑛公主……」俞鯉眉頭深鎖,喃喃出聲。
「為何不再喚我小瑛?」
「我……」
「是因為你最後其實已經知道真相了嗎?」。
俞鯉不語,算作默認。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喜歡你喚我小瑛,可以嗎?」。
俞鯉抬頭對上敖瑛有些固執的眼神,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來。
「俞鯉,你有沒有算過,我們已經一千五百年沒再見過面了,如今好不容易再能相遇,卻不肯依著我這一個小小的請求嗎?」。
俞鯉神色掙扎,卻仍不開口。
「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氣,令我們之間存了那麼大的誤會,以致回避彼此一千五百年都不能罷休,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為此錯過了這麼多年華,難道還要繼續錯失下去嗎?」。敖瑛忽然沒了之前的端雅姿態,情緒激動起來,兩眼含著淚光哽咽道(重蓮曲第三十九章猜想不錯內容)。
「小瑛……」俞鯉有些動情道。
浣歌在一旁听著,忽然覺得這場對話的味道有些不對起來,這分明是兩個因愛生恨的人,在彼此堵了許多年氣後,又決定重修舊好的場景,這不正是她擔心的嗎?
可是,未及浣歌出手打斷,三人就听不遠處一個聲響傳來,像是什麼東西突然墜落地上,重量不大,卻擲地有聲。
浣歌已經不忍心去看,她閉上眼楮都可知道,來人必是細柳。
這令她又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她之前的猜想不差,細柳果然心里屬意俞鯉,因而見此場景驚怒之余失手墜落了竹籃,難過的是,眼前的局面似乎正朝著一個她不好掌控的方向發展,令人不禁感嘆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細柳此刻的眼神十分清明,眼神傳達的信息亦十分清晰可辨,而以細柳的性格,僅僅用眼神來表達自己的感受是遠遠不夠的,于是,浣歌只見一個綠影閃過眼前。
待看清時,細柳已經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俞鯉的衣襟,怒不可竭道︰「死魚精,你倒是真有能耐,做戲也能做了五百年,瞧你每天痴情殷勤的樣子,我差點就要被你騙了,所幸我當初決定再考驗你一段時間,不然我可哪有機會來看這場會舊情人兒的好戲!
你個沒良心,負心薄幸的鯉魚精,虧得我前世為了救你保命用的延生草,把命都搭了進去,好不容易重生,以為你能多少記掛著我這點好,卻不想你居然這般忘恩負義,鐵石心腸,想我前世痴心一片,竟然還是錯付你這頭白眼狼!
如今,你以為我沒了記憶,和那竺唯公子在一起,你便以為可以心無愧疚了?便以為還了我的救命之恩了?便以為終于可以擺月兌我的監視,和你的老情人總成眷屬了?
你…你…你…信不信,我就是把你生吞活剝,也要你給我把延生草給我吐出來?
快,把延生草給我吐出來,然後你我從此各走兩邊,再不相欠,你和你的老情人愛哪兒哪兒去,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細柳一口氣不帶喘地怒吼完這一腔怒火,三個人頓時都被震懾地愣在了原地。
浣歌顫抖地想,這氣場,這氣勢,這氣魄,這世上恐怕也就俞鯉喜歡吧?
這場爭夫戰,顯然因為細柳這樣直沖沖的性格,變得十分直接而熱烈。
同時,浣歌也福至心靈地意識到,她又一次猜得不差,細柳果然還留存著前世的記憶,尤其是有關她還有敖瑛這麼一個情敵的記憶。
細柳兩只眼楮圓睜睜地死死盯住俞鯉,俞鯉被她揪著衣襟,顯得比較癱軟,而敖瑛卻仍是一臉淡然地笑看著這一對歡喜冤家,世界忽然變得好安靜。
直到看見浣歌拼命使來的眼色,敖瑛才清了清嗓子道︰「細柳姑娘,別來無恙。」
「誰跟你無恙!」細柳恨恨轉過頭,咬牙道。
敖瑛不以為意地笑笑,「既然細柳姑娘不想與我寒暄,那我便開門見山吧,我受人之托,今日特來為我們三人解開一個心結。
細柳,不管你信還是不信,由始至終,我敖瑛心里愛的人都是水神洛涵,正如由始至終,他俞鯉心里最愛的人都是你。
我為履行與洛涵的諾言,隱居避世西海一千五百年,他為堅守與你的愛情,固執守護你在妖界一千五百年。
而我和俞鯉,始終不過是惺惺相惜的知己,因為我們都是固執的痴人,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