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道絳紅色的影子自空中一閃而出的時候,浣歌有些恍惚,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五百年前重蓮曲第六十四章鷹擎蝶昧章節。
那時候,她也是這樣無力地躺在噬魂境象的黑暗地帶里,身無法術的她,體力一點點流失,她感覺她快要死了。
可就是在那樣絕望的時刻,一道絳紅色身影如天神般降落,讓她感覺所有的畏懼和恐慌,都在那一瞬間里,化作一縷青煙,緩緩散去。
此時此刻,同樣的這道絳紅色身影,他沒有當年的英姿颯爽,健朗飄逸,只是憑著最後一口氣力,急急地撲來,終于趕在千萬只黑色***向她的時候,沉沉地用自己的身體覆上了她的。
鼻息間是熟悉的甜蜜桂香,耳邊是嗜血黑蝶啃噬皮肉的聲音,浣歌迷離地凝視著將她牢牢護在身下的煜珩,背上漆黑一片落滿了正在享受血肉的黑蝶。
他臉色蒼白,劇痛擰歪了他的眉頭,卻依然紋絲不動,只是閉著眼,沉沉地喘著粗氣。
浣歌瞧見原本和藍蝶一起攻來的巨鷹,半路上卻被蝶昧猛地攔住,兩人纏斗起來。
「又是為了這只臭狐狸!昧兒,你真的要背叛魔尊麼?!」巨鷹化作人形氣急敗壞道。
「誰允許你這樣喚我的名字,別忘了,你只是右執事,我是左執事,地位在你之上,我要如何決斷,不需你插手!」蝶昧冷冷道,一邊揮袖收回黑蝶。
浣歌咬牙將脊背已經血肉模糊的煜珩扶起,鷹擎半張露出的臉立即陰沉地轉過來,露出的一只眼楮,恨意無限地盯向煜珩。
「昧兒,蜷花境象里你已經救了他一次,還送他和那只老狐妖出境,可是,他卻又為了這個女人跑回來,他的心根本就不在你身上,你如何還要繼續執迷不悟!」鷹擎痛心疾首道。
「這是我的事,休要你管!」
「昧兒,魔尊神通廣大,什麼都瞞不過他的,你之前救了他和老狐妖,也算報答了當年他們收留你們全家的恩情,如今,他自己又跑回來,就怪不得你了,我們現在將他擒住,將功補過,雲莫尊上便不會再計較,你實在不可再背叛魔界了!」
「不要總昧兒昧兒地叫我,說了多少遍,我的事不要你管,你以為你是我什麼人,我就算背叛魔尊,被他誅滅,又與你何干?」
「呵呵,我是你什麼人?你被誅滅,與我何干?這問題問得真好,原來這麼多年,我從來都沒有搞清楚我是你什麼人,即便在在蜷花境象里陪了你五百年!
你以為我很喜歡待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噬魂境象里麼?你以為蜷花境象里,我這個元丹之軀的人,待著十分舒坦麼?
可是你在那里,我就要那里陪著你重蓮曲64章節。
我害怕你孤單寂寞,又害怕你常常見我感到厭煩,所以,五百年來,只敢小心翼翼地不時出現,每一次的離開,卻只是躲到一個你看不見的地方。
你當知道,蜷花原本是黑色,可是這五百年來,它們哪一天不是五彩斑斕,千色燦爛的花海,你以為這一切都是巧合麼?
我不過想讓你不那麼恐懼和絕望罷了,便每日耗費修為維持蜷花境象的虛假美景,為此,我每十天便要昏睡一次,五百年來,修為不僅毫無進益,反而衰退大半。
這一切的一切,到頭來,卻換來一句‘與我何干’!
哈哈哈,蝶昧,我說你是個傻瓜,原來我也是個傻瓜!」
鷹擎說完,兩人之間有片刻的死寂。
「其他人我不管,但煜珩,我無論如何不會讓你將他帶走,除非我死。」蝶昧一字一句道。
鷹擎自嘲地笑笑,「你不過仗著我不敢殺你。」
「那又如何?」蝶昧仰頭道。
鷹擎皺著眉凝視著蝶昧,嘴唇抿著,雙拳緊握,許久,才松開拳頭,苦笑道︰「不能如何,我果然不敢殺你。」
蝶昧冷哼一聲,轉身走向抱著煜珩,已經悄悄挪到陸吾身邊的浣歌。
冷冷地俯視著浣歌,蝶昧恨恨道︰「煜珩為救你,明明已經出境,卻又折身回來,你卻還惦記著別的男人!真是無恥至極!」
說完,蝶昧一把推開浣歌,扶起煜珩,神色哀傷地察看著煜珩背後的傷口,低低道︰「對不起,我傷了你,我沒想到你會突然出現。」
撫模著煜珩英俊的臉龐,蝶昧心碎道︰「煜珩,為什麼?五百年前你為了那個臭丫頭折身返回,如今,你又為了她折身回來,為什麼,你從來不為我回頭?!
剛才蜷花境象崩塌了,原本傷心欲絕,已經打算袖手旁觀的我,看見將元丹給了別人,即將葬身火海的你,終于還是回頭來救你了。
而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為我回頭啊!
這一次,你又讓我傷心了,可是,我還是會救你離開,即便你再跑回來一百次,一千次,我還是會救你,我要讓你記得我,那麼,總有一天我你會為我回頭。」
浣歌呆呆地看著聲淚俱下的蝶昧,忽然覺得她也不過是個痴人,而她身後不遠處另一個痴人,此刻的眼神,是那樣的萬念俱灰,他的目光執著而堅定地望著心愛的人,卻也未得到她哪怕一個回頭相望。
「煜珩,你!」
蝶昧的一聲驚叫,浣歌猛地回身,只見蝶昧跪倒在地,雙臂向後被不知何時蘇醒的煜珩制在手中,他臉色蒼白至極,神情卻肅穆凜然,他沉聲道︰「快,扶起陸吾仙君!」
蝶昧還要出聲,卻被煜珩立即施術封了她的喉舌,她只能痛苦地嗚咽著,想要掙扎著回頭看煜珩,卻因為被掣肘,嘗試幾次均告失敗。
這一眨眼間的變化,讓浣歌愣了一下,隨即手忙腳亂地扶起陸吾,將他背起。
「臭狐狸!無恥狡詐!」鷹擎見到對這一突然的變故十分氣急敗壞地怒道。
「快用那元丹為陸吾仙君支起補元結界,然後緊跟著我,我這就帶你們去生門。」煜珩快速說道。
浣歌顫抖著捏訣,一只緊握在手心里的紅色珠子瞬間綻放光芒,將陸吾團團包圍,浣歌頓時覺得背上的重量減輕許多。
「臭狐狸,放開蝶昧!」鷹擎逼近幾步道。
「我不會傷害她,我們出境後,自會放了她,但是,如果你有一絲一毫地阻攔或者花招,我便絕不會手下留情。你當知道,我所掣著的雙臂,是她的死穴。」煜珩沉聲道,神情剛毅果決。
鷹擎死死地盯著煜珩,像是要在他身上剜出個洞來,雙拳緊握著,青筋畢現,浣歌甚至能听到他咬牙切齒的聲音,獨獨露出的那一只眼楮里,顯露出恨不得立馬將煜珩撕成碎片的巨大恨意和戾氣。
蝶昧終于放棄了痛苦地掙扎,神情木然地跪在地上,空洞地杏眼里流出兩行清淚,被鷹擎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著急。
又過了片刻,時間雖短,浣歌卻覺得彷如一生般漫長,煜珩雖然語調沉鈍有力,可是在他身後的她,卻看得清清楚楚,脊背上不斷流出的鮮血已經讓他的體力迅速流失,沒有元丹守護的身體正在虛弱地顫抖著,再拖延一刻,恐怕就要不支倒地。
所幸,鷹擎終于在片刻的時間里做出了決斷,他恨恨地挪開幾步,為他們讓開了路。
看著煜珩強力支撐的背影,浣歌可以感覺他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氣,隨即听見他道︰「浣浣,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