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藏在月光無法照到的陰影里,轉身的蔓草無法看見他的全貌,只能依稀判別他的方向。蔓草下意識地覺得,眼前這一幕十分和諧,沒有一絲違和感。
「是,我被人殺了。」蔓草回答道。
「順著這條路往前直走,便是復活之橋。只要過了橋,你就可以回到上面去。」陰影里的男子伸出右手,右手暴露在月光下,食指指向蔓草的背後。
蔓草側身,看見了他食指所指方向,閃爍著些許綠色光亮。
男子看蔓草知道了方向,便收回了手,一個人悄悄地往陰影深處走去。
當蔓草想要向男子道謝的時候,才發覺男子已經消失不見。而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注意到男子的離開,沒有听見半分腳步聲。
她向著那片黑暗的森林,喊了心中的謝意,這才踏上了復活之路。
她邊走,邊看著身邊的廢墟枯木。她想著,如果精靈主城的那棵通天大樹枯萎了,大概精靈族的領土就會變成地獄里這般吧。雖然兩種森林都是那般安靜,但一種讓人安心,一種讓人恐懼。
就像是在領地里那般,她在這里也看不見什麼玩家存在。路途中,都是獨自一人。一個人望著遠處的綠色光亮,朝著那光亮前進。一個人越過腳邊的枯木。一個人躲避著那些黑色小蟲。一個人克服著心中的恐懼,給予自己缺乏的勇氣。
過往常常是不能回憶的,因為一想起來,就看不見未來的光亮。
那一年,那兩個人還是對恩愛的夫妻。雖然偶爾拌嘴,但沒有嚴重到離婚的地步。他們一起帶她去游樂園玩,大概是小孩子的好奇,她站在鬼屋前不願離開。父母拗不過她,買了門票,拉著她的手,進入了那扇門。
那個時候的她,一手拉一個人,兩只小手都能踫觸到父母暖暖的掌心。所以,她在那鬼屋里,從未害怕過。因為她知道,不論有什麼恐怖的鬼怪跑出來,父母都會陪在她的身邊,保護她。
直到走到終點,她都是滿臉的笑意。只有她才知道的滿足心情,只有她才知道的小秘密。
那些可以毫不在乎說「我不想依賴別人」的人,其實他們往往都還擁有可以依賴的人。
蔓草明白了一個道理,不是你想依賴,就有人能夠給你依賴的。
無論她為他們付出多少自以為是的努力,都換不會她想要的依賴。
同齡人依舊可以毫不在意地依賴自己的父母,而她卻要每天面對空無一人的房子和一人份的碗筷。記得,從那兩個人婚變開始,她的家長會就沒有人出席過。因為他們都以為對方會出席,而他們都不願意見到對方。
回憶回憶腦海中的禁區,痛苦痛苦都結疤了的傷口,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回想那些事的時候,走過多少路,花掉了多少時間。只是,現在在她眼前等著她的,是漂浮著鬼火的復活之橋。她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發自真心地夸贊了這個游戲的細節處理,居然連眼淚的數據都給做出來了。
她突然很想回頭去看一看她來時的路,就像她之前所做的那樣。但是,過往常常是不能回憶的。她覺得她今天肯定是犯了太歲,才會想起那件事。
一定是因為她生活太單調乏味了,才會一回想起來,盡是父母的身影。
……一定,是這樣吧。
一名男子走在這條路上,長長的劉海無法遮掩他壓抑著的怒氣和不甘心。長久的習慣,使他下意識使用了「查看附近玩家」。他原本以為,又是自己獨自一人。卻發現,上面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看見這個名字,他一怔。這是他第一次在這個地方,看見她的名字。他以為他不會再看見這個名字了。再或者說,他不打算和她再扯上關系。
但他倆終歸不是平行線,再一次相交了。
「……」男子看著站在橋前發呆的少女,說不出話來。一定是他走太快了,才沒有留足時間讓她過橋。
「……」心情不好的少女在師父的訓練下,雖然因為回憶而中了遲鈍的buff,但還是注意到了身後有人。當她回轉身去,看見眼前的道路空無一人時,她不由得懷疑是不是自己神經衰弱產生了幻覺。
而男子因為及時開了隱身,才得以沒讓對方看見自己。他暗自嘆氣,眼見隱身時間快要結束了,少女才剛開始晃晃悠悠地過橋。
少女因為情緒的低落而導致效率低下,甚至是一時忘記了還有個公主正在副本里等著她去解救。她挪著發軟的步子向前蠕動,讓後面的男子看著好生焦急。
男子只好改變策略,指望少女快點復活是不可能了,只好搶在少女認出他之前先復活。他快速用小學數學計算了一下這條策略需要的條件,盡管答案告訴他這是連奧運會冠軍都無法實現的難題,他還是得試試。于是這策略成了他的一個大敗筆,因為他沒有計算進少女的心情。
少女停在了路中央,打算去靠近橋的圍欄看看河水,平復一下內心的波動,
「呃……」一股熟悉的重力將她推倒在地。
「……」男子下意識屏住呼吸,但隱身cd已讀完最後一秒,他的身體暴露在了少女的眼前。
「……」少女像上次一樣抬眼望去……
少女看見了熟悉的面容,每次都是同樣的角度,能看見長長的黑色劉海下掩蓋著一道刀疤。如果不是這張臉有很多人在用,那麼她就是和第一次進游戲時候,撞到了同一個人。
雖然她不喜歡被人撞,但是這一撞倒是撞走了她心里的負面情緒。
「對不起,都怪我停了下來,才會害你跌倒。」她趕忙低頭道歉,並站起身,打算拉對方起來。
男子沒有伸手,自己用手一撐,立在了少女面前。他望了望橋的那頭,便將目光移向了少女,有些不自在地問道︰「你沒事吧?」
「謝謝關心,我沒事。」少女回應,一邊收回了自己的手。
男子看少女再次見到他,沒有什麼異樣,才微微放下了心來。他想到了那天的事,「你是被追殺我的人殺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