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政只覺得自己後頸被一只鐵爪捏住,並且從他手臂動力處顯示他還在運力,果然真有要殺自己之心。極度危險之下,贏政反倒更加的冷靜,忍住脖子的疼痛與窒息感,輕笑了起來︰
「君如果不是被她所命,又怎麼會因為區區一藥材,就冒此大險,如今還逗留咸陽,去不得留不成?」他已經猜出自己此時的處境,這人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輩,能三言兩語間心情不爽了就動手殺人,不可能會大費周折帶自己出了秦宮而不殺,唯一的可能,就是如今秦宮已經發現自己失蹤,咸陽加緊了戒備,他出不去,因此才想留著自己,說不定逃命時作為一個護身符而已。只是此人性子實在高傲,經不得人家激怒,說不準還真會一怒之下殺了自己再作打算而已。
「你!」那中年人滿臉烏雲密布,手上力氣又加重了幾分,不過也只是幾分而已,看贏政呼吸困難時,並沒有再加重力道,贏政嘴角邊露出微笑,心里松了口氣的同時卻是泛出殺機。
此人性格陰晴不定,實在是太過危險,稍不如意就可能翻臉殺人,又沒有理智與忍耐,這樣下去估計他什麼時候控制不住,真會不管不顧殺死自己,最後就算他會與自己陪葬,不過贏政卻沒有要死的念頭,因此只能先想法子鏟除他再說!
那人將贏政狠狠擲在地上,不過顯然還有些不甘心,手掌握成了拳頭又松開,如此反復幾次,臉色青黑交錯,目光中陰狠猶豫閃了幾遍,終于猶豫佔了上風,那放在劍鞘上的手終于移了開去。贏政心下才真正松了口氣,只要他此時不動手,自己就還有一絲希望,就怕此人沖動壞了自己的打算。
他捂著脖子咳了兩聲,看這中年人滿面陰沉,也不以為意,坐在地上也沒有起來,只是看他笑︰「如何,政是否說對了?只要君放政回去,政願意奉上黃金百斤,君所需藥材只要說出名字,政也必定盡力,還能稟過父親,放君離去,君擒捉政之事,就此消了,如何?」
那中年人一听這話,倒當真是有些猶豫了起來︰「此話當真?」他如今確實是被困在咸陽走不得又不敢留。當初被夏姬那婦人找來時,就說這贏政不過是一不得寵質子,好不容易才被趙人遣送回國,他要死了,秦王不會追究,只是殺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兒,夏姬卻承諾會送他秦王宮中僅有的一株百年紫參,完事又不會惹上麻煩。這中年人自幾十年前受過重傷,如今久傷成苛,漸漸成病根,好不了不說,而且對武道修為極為有礙,這幾十年來他一直致力于自己的暗傷,好不容易從一高人處得到方子,其中的一些藥已經搜羅得差不多了,唯有這百掉以上人參難得,更別提珍稀異常的紫參,這樣的東西也唯有秦國這樣實力雄厚,人力物力俱不缺的秦國王室才有可能得到,不過據說也只得一株而已。
他早在咸陽逗留了兩年,一直尋找機會,所以此次夏姬一找到他,提出要求不過殺個小兒,又無危險又無後顧之憂,這中年人當下就動了心,才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哪知會惹來今日的麻煩。
當天他原本準備悄無聲息的殺掉贏政,誰知此子機警,竟然率先醒了過來,他不得已又怕驚動旁人自己不好離開,只能將他敲暈,一路又怕惹起旁人注意,秦王宮中諸人門下食客繁多,武藝超群者眾,他就是自恃武藝過人,也知曉好漢難敵人多的道理,因此一路竟然不敢聲張,將贏政帶回了自己這兩年暫居之所。不過如此一來又有了麻煩,夏姬嘴里所說不受重視,死了也沒人管的公子政一失蹤,咸陽城竟然開始戒嚴,時常有武士俠客帶了士兵搜索出城口處,讓這中年人又驚又駭,倒也不敢再對贏政下殺手,深怕他一死,自己也難以逃月兌,還想著等他活著,到時實在不濟用他當擋劍牌好讓自個兒活路的想法。
誰知這投鼠忌器,卻是叫贏政給看了出來。
這中年人既不敢貿然殺他,殺了他就算能得到那珍貴異常的紫參,但也有可能喪生于此,兩相比較之下,他還擰得清哪頭比較重,紫參雖貴,可也要有命去享,萬一沒命了,這東西照例會回秦國王室手中。可是放了贏政他又不甘心,好不容易眼見著得到一絲機會,要是如此放過了,雖然能逃得性命,可與以前生活無異,反倒是暴露了自己,容易惹來秦人追殺,這秦國兵強馬壯能人異士倍出,許多不乏真正有實力的人士,要真被秦國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纏上,真是不死也要月兌層皮,從此只能隱姓埋名了。
因著種種顧慮,贏政在提出這樣的好處時,這中年人不由有些心動了,不過他剛剛開口問出話,隨即反應過來眼前這人不過是十歲小兒,秦國如今還輪不到他當家作主,因此又隱隱有些懷疑,以為贏政是戲耍自己,當下暴怒異常︰「小兒安敢耍弄某?」
贏政眉頭跳了跳,面色卻是更鎮定了幾分︰「自然不是!」他裝作不經意的揉腿,模到自己腳上纏著的那一圈銅油浸泡過的青銅時,心里不由狂喜。原本他握在手上用以防身的匕首早被這中年人搜了去,這些青銅用油泡過,比之尋常的青銅更堅刃幾分,又沉重結實異常,有了這些東西,至少他也不是完全的毫無還手之力。那中年人估計是沒想到要搜他身,或者是將匕首拿手之後,對他自已本事極為自信,認為自己不過是任他魚肉,所以並未查他身上還有無其它東西。
「不是?小兒不過是一不受寵質子,那紫參何等珍貴……」說到這兒,那中年人像是覺察出自己說漏嘴了一般,連忙閉口不說。
此時諸國之間為了顯示交好,有互留質子之意。當初昭襄王听從範雎之言實行遠交近攻之略,與遙遠的趙國結盟而圍攻韓魏二國,所以母親夏姬並不得寵的庶子異人才會被送到趙國為質,以此來推,各國之間互相送去做為質子的,一般都是母親弱勢說不上話,或者說並不得寵的,這中年人以為贏政母子是在趙國為質,再加上夏姬所說的話,更讓他確信贏政不得寵,因此才會不信贏政有些能力。
只是贏政心里卻根本沒有真正要用東西與他交換的意思,他心里已經對這人生出殺意,說與他交換,不過是暫時拖著時間而已,見這中年人說出紫參,雖然不明白是何物,但應該是極為珍貴,再想到夏姬身份,忍不住就笑了出來︰「君是否糊涂了?」那中年人眉頭一豎,眼見著又要發火,贏政卻不懼他,冷笑不已︰「能請君出手的婦人不過是夏姬,君以為憑她身份,能取用如此珍貴之物?」
是誰請動了這中年人,贏政幾乎不用猜就知道,趙姬一開始就被排除在外,這個女人雖然無腦,但想來呂不韋也不會讓她做出這樣的蠢事。柔夫人雖然得寵,但贏子母子一歸國她就算不得什麼,再加上她在秦宮中根基淺,出生又低,如果那藥材真如這中年人所說十分珍貴,她還沒這個本事能弄到。華陽夫人倒是有本事,但她斷然不會做要殺自己這樣的蠢事,公子成嶠有夏姬扶助,她已經插不了手,唯一希望就在自己身上,她要維護自己還來不及,又怎麼可能耗費代價請人來暗殺?除了這兩個女人之外,唯一有可能,身份又尷尬的就剩夏姬。
中年人一听贏政說出夏姬的名號,瞳孔不由縮了縮,顯然有些不相信他的話,只是獰笑了兩聲︰「小兒以為此話能打動某?」
「政所說的話自然是句句屬實!」贏政看他表情雖然鎮定,不過眼楮里顯然閃過懷疑焦灼之色,心下一動︰「夏姬雖然是我父親生母親,但她一向不得寵,在宮中向來說不上話,父親才會被派往趙國為質,後來經華陽夫人提攜才得以歸國登上太子之位。」這些宮廷之事並不算什麼秘聞,許多人都是知道的,贏政也並不避諱,就算是不能宣諸于口的,他這會兒要想活命,也不可能替人隱瞞,因此又接著說道︰「夏姬如今還未列三夫人之位,政之父貴為太子,不過往後一旦成王,必然會尊華陽夫人為太後,夏姬身份尷尬,又哪里有可能取什麼紫參贈君?不過是哄騙君為她效力罷!」
那面目陰沉的中年人一听他這話,表情陰晴不定,顯然是有些掙扎,贏政心里一動,這小屋內頓時安靜異常,誰也沒有再說話,中年人表情猶豫,顯然還沒拿定主意,贏政也不催他,知道他此時必定是恨夏姬至極,也不知道那夏姬拿了什麼好話誑哄他,可是這人先前希望越高,這會兒就應該失望越大才是,只要他有所動搖,贏政的活路就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