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少女心中對嬴政是有一種很微妙的感情,嬴政是第一個既是理睬她,又會凶狠命令她的人,沒有因為她的身份而對她如其他人一般畢恭畢敬,尤其是他長相俊美,當年兩人分開之時黃盈心中正是對嬴政感覺復雜之時,最後又以那樣一個無疾而終的結果分開,幾年下來,當初的怨氣與害怕早已死死纏在她心頭,到如今也再容不得旁人,原本的怨懟,也化為小女兒家情竇初開時的萌動。
她原一以為憑自己的身份與家世,與他該是水到渠成,畢竟天底下黃于淳的名號如此響亮,只要是游俠,誰人听到黃于淳三字不肅然起敬?黃盈萬萬沒料到,自己當初所想的竟然都是錯,她怎麼也沒想到,原本自己想像中的美好情況並未發生,反倒是如今,嬴政與自己父親刀刃相向!
黃盈的忡怔在剎那之間!
聶元二人剎那間就已經撲到黃盈面前,輕易就一人捉住了少女一邊胳膊,嬴政臉上帶著笑意,似是不經意間將長劍往她方向遞了過去,聶元與黃于淳目此欲裂,二人不顧身上的傷口,朝嬴政飛撲了過來,剎時,嬴政眼中光芒大盛,原本朝黃盈方向的長劍瞬間折轉而回,聶元與黃于淳二人瞧見面色大變,待要再變方向,卻是已經去勢已疾,頓時如同自己撞到了嬴政手中長劍般,‘噗嗤’一聲,長劍沒入血肉的響聲傳來,二人齊齊覺得胸口一痛,只听耳邊嬴政輕聲笑道︰「黃先生,昔日一劍之仇,政一直不敢忘,如今倒是還先生了。」
他說話溫文爾雅,甚至臉上還帶著笑意,不過下手卻是狠辣,若不是聶黃二人躲得快,這會兒恐怕早已身首異處,饒是如此,兩人都後背嚇出一層冷汗。
黃于淳一怔之下,未料此人如此記恨,他這會兒心中一片狂怒,已經成名十幾載,從未受過這樣的侮辱,近幾年傷都極少再受,如今不止受了傷,還是傷在自己一向看不起的嬴政手中,當下令黃于淳視之為侮辱,但卻知道此時不是計較之時,不過這會兒縱然他心懷不甘,可也顧不得其它,強忍著胸口的疼痛,一把抓住女兒的手臂,與聶元合力,直接將黃盈從嬴政身邊拉了起來,兩人踩在那士兵手中的長盾上飛身而起,為了保護黃盈,二人自然身上又是多了幾條傷痕,不過兩人卻都咬牙強忍著,聶元回頭看了嬴政一眼,隨即才頭也不回的迅速跳離遠去。
「主上,可是要追?」
流雲眼見名滿天下的黃于淳與聶元雙雙聯手,竟然也未在嬴政手中討到好去,不由心下對嬴政添敬畏,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發問。
「不用了。」嬴政淡然收回長劍,慢慢還劍入鞘,眼楮盯著這幾人離開的方向,嘴角邊若有似無的帶著笑意︰「窮寇莫追,終有一日,定叫他們來得去不得!」他話聲並不重,像是隨意說說一般,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才更令人不敢懷疑他話中的真誠之意,流雲打了個冷顫,再也不開口了。黃于淳二人哪里只稱窮寇而已,這兩人聲望高,名氣大,而且名聲還極好,此時一跑,以他們武功,再也難以追上,更何況恐怕就算勉強追了,追不追得上尚且不說,以黃于淳二人身手,縱然受了傷,若他們只想逃走,恐怕誰也擋他們不得,如此,倒是白費力氣而已。
黃于淳二人疾走,間或能听到一個少女尖叫著喊不走的聲音,嬴政冷望著二人消失方向,嘴角邊掛起一絲乖戾之極的笑,看身旁王翦等人一臉緊張冷肅的模樣,不由微微笑了笑,溫言安撫道︰「此地已毀,另尋別管暫住下來,將士們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行動身前往雍城!」此時出宮在外,王翦又對嬴政效忠,君王一句話,自然是言即令從,眾人齊聲喝是,心里卻是感激嬴政體恤下屬,忙忙碌碌一番又重新擇了別院住了下來。
流雲一路安靜跟在嬴政身邊不語,他此時臉色看起來好了許多,王宮之中幾代秦王積蓄下來,奇珍異藥並不少見,嬴政對忠于自己之人從不小器,流雲連吃了幾粒宮中疾醫秘制丹藥,這會兒胸口的疼痛竟然緩解了許多,看起來臉色也好了不少,原本消失了許久的趙高此時又跟在了嬴政身邊,听說了之前行刺之事,此時臉色煞白,不過卻是未露出不堪丑態,令流雲也看了此人兩眼。
嬴政重新梳洗之後又練了一會兒劍式,這才又重新倚在了榻邊,接過趙高遞來的溫熱飲子,抿了一口︰「追蹤的人可回了?」當著眾人之面時,嬴政雖說不用再派兵追捕,但私下里卻是示意流雲派人跟蹤,想要找出黃于淳二人落腳之地,流雲一听他問話,冷著一張臉搖了搖頭︰「奴有愧,未曾追上。」事實上追了三十余里,但黃于淳于聶元二人身手奇高,意識到身後有人追蹤二人合力之下,很快將人甩月兌,這樣的話他不用說,因為嬴政要的只是結果,不是過程,如果他這樣說,就像是在解釋一般,未免顯得自己無能。
流雲面容陰冷,穿著一身侍人衣裳,不過卻難掩他身上的森寒之氣,趙高下意識的離他遠了一些,躬著身子不敢開口,只當自己如透明人一般。
嬴政冷笑了兩聲,想到之前聶元出現之時流雲的模樣,眉頭皺了皺,不由開口道︰「那聶元出身為何?」
流雲想到之前黃于淳所說師徒之話,頓時眼里閃過驚懼之色,不過又想到嬴政對他下手之時的狠辣無情,當下毫不猶豫︰「聶元此人乃是歧山老人之徒,當年黃于淳曾與他交好,而同與歧山老人學過一段時日。」學過一段時日,也就是並沒有拜入歧山老人門下了!不過世人傳聞,縱然得歧山老人一番指點,此人也該是往後不可限量才是!黃于淳跟著歧山老人學過一段時日,在世人看來,該是天大福份了,不過這個黃于淳,可是沒有惜福,反倒恩將仇報,搶了恩人的妻女,若是傳揚出去,這個名滿天下的墨家巨子,恐怕會遭人唾棄,從此豬狗不如矣!
嬴政心內暗自思索,歧山老人劉氏丹,乃是當世極少數人才知道的高手,聲望幾乎可說與百年之前的鬼谷子王禪齊名,極擅劍道,希望拜在他門下的人不少,不過此人一向低調,許多人應該不知道他名號,唯有一些位高權重又或者是游俠之中聲望高,武功也同樣高者,恐怕才對此人有所耳聞,不過這劉丹應該是昭襄王早期時的人,如今算來最少也該是八十之數,這在古人來看,已是個少有長年的高手。嬴政原本對于這些隱士極為陌生,不過上回與蒙驁伏擊趙氏女之後,他回宮徹查了一番,才頭一回听說了歧山老人這名號,對歧山老人也算略有了解,倒是沒料到聶元竟是他的徒弟。
一想到兒,嬴政不由想到自己今日得罪聶元之舉,不過與聶元之間有隔閡是在他之前禍心深埋的時候就已經出現的,與他為敵已經不可避免,縱然他乃是歧山老人門下,他也不會懼了誰!嬴政眼中露出寒光,流雲下意識的身子縮了縮,才又開口道︰「聶元與黃于淳有仇,許多人都知道……」不過流雲卻沒料到原本兩人之仇竟然是這樣香艷的風流緋聞。不過他性情一向冷厲,嬴政又冷肅嚴苛,不是那等喜歡說閑話與背後挖人秘聞的人,因此這事兒也就作罷了,趙高在一旁听得心癢難耐,他原是出身自趙國王室,也是听聞過歧山老人名號,劉丹簡直在許多游俠心中,如聖人似的,每個男人年少之時都做過仗劍天涯除強扶弱的美夢,他當年也夢想過,也當歧山老人當作天人一般看待,如今竟然沒料到親耳听到他的八卦,正是听得入迷之時,流雲卻不說了。
趙高心下暗恨,不過他心中著實懼怕嬴政,因此雖然極為恨流雲話說半截,不過卻不敢開口置喙,只听嬴政冷哼了一聲,頓時禁若寒蟬。
「歧山老人。」嬴政嘴里念了兩聲,目光越發冰冷,他沒問這些事流雲如何得知,不過以前倒是沒想過,聶元身份如此之高,歧山老人劉丹之徒,恐怕這個名頭一說出去,又是與黃于淳這樣的仇,恐怕墨家之中,也得因此叛變黃于淳!聶元為何不說,反倒每次都獨自上門打斗,只弄自己一身傷,嬴政也想得出來,恐怕除了他男人面子說不出口之外,還有不希望因為自己的事而生靈涂炭,將家事變成大事,引起墨家與歧山老人信仰者斗起來,屆時死傷無數而已!
嬴政想到聶元性情,只覺得假情假意,一時間輕笑不止,動作輕柔的在自己手中的竹簡上撫了撫,嘴里溫柔呢喃了起來︰「既然他不願意說,政當年承他恩情,早思回報,自然是要替他說的!聶元不肯將事情坦白于天下,政就替他討回這個公道,將水攪得更渾一些!」一想到這兒,嬴政忍不住放肆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