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人一走,那士兵才木若呆雞站在原處,哭喪著一張臉,原本得他眼色的一個小史小心翼翼的探了過去︰「校徒大人,此事可是要小人先行快馬趕回相府,通知呂相大人?」
此人外表平庸,卻是人稱校徒,秦國經商鞅變法之後,設定這校徒乃是公士職位的一種,屬于最為下品的一等爵,但光是這一等,也要是上過戰場殺過敵人才成!他這會兒一听手下稱呼,呆了一下,隨即想到王翦臨走時的笑意,登時激伶伶打了個冷顫,一听手下問話,臉色立馬拉了下來︰「急什麼?未听將軍是替大王辦差?再等上一時片刻,再去相府請罪!」此人外表看似普通,實則內心亦是一個有算計之人,大王此時明著要將原本在呂相看護下的趙姬帶走,表明大王就有與呂不韋爭權的心,呂不韋如今雖說風光,可受嫪毐之事連累,恐怕大王容他不得,更何況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他們這樣的高層人物打架,就怕殃及的是自己這樣的小人物!
這人心內想得透徹,他猜著秦王是容不下呂不韋,再加上剛剛王翦笑里藏針的威脅,他自然是對此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相信呂不韋是要倒了大霉,但呂氏畢竟多年經營,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恐怕不會如此就輕易被大王搬倒,就因為如此,他才想著待過陣時機之後再行報信,到時隨意找個借口,只說報信之人半路遇著問題來遲了,到時既不阻了蒙驁等大王的人,又不罪于呂不韋,當真是兩全其美之策,到時呂不韋縱然心中暴怒,也只會將報信之人遲了的借口當做旁人的陰謀而已,絕對牽引不到他的身上,如此一來他倒是能從中保全!
那問話的小兵也是個精明的,
一听這話,頓時如小雞啄米般的點了點頭,剛剛蒙驁等人凶神惡煞的模樣早令他嚇了一跳,更何況蒙驁帶來的都是精兵,是與他從尸山血海中滾過來的,每人手中不知染了多少鮮血,光是瞧他一眼,都令他心中害怕,如今能不罪于雙方,自然是最好的結果。
趙姬剛因呂不韋的話而放下的心,又被蒙驁等人帶了嬴政口訊兒要帶她回宮的事給弄得提了起來,她了解嬴政性命,最是狠辣無情,當年又因綰娘之事極恨自己,她以前又一向對這兒子不親近,他怎麼可能饒得過自己?就是看在嫪毐之事上,他也不會容忍自己給他顏面抹黑,趙姬越想越是害怕,但蒙驁等人卻是不管她嚇得如何花容失色,在她一連串尖叫著要見呂相的哭訴聲中,將此婦如同擰著小雞一般,提了起來。
此時趙姬尊嚴全無,這樣惶恐不安的日子,她已經多年未曾嘗到過這樣的滋味兒,不由令她想起了當年嬴楚與呂不韋逃回咸陽之時,留了她與嬴政母子在邯鄲城中,她當時的心境就是如此的惶惶不安,可那時還有兒子陪在自己身邊,亦有忠心耿耿的綰娘,如今卻只剩了她一人,而要她性命的,卻是她親生的骨肉!
趙姬眼淚忍不住涌了出來,將死的恐懼牢牢壓在她頭頂之上,令她三魂七魄皆丟了一半,一邊大聲尖叫著,一邊哭喊掙扎,嘴里還大聲的咒罵嬴政,一會兒卻又哭求蒙驁放她一命,她願以身相謝。蒙驁臉色越來越黑,簡直忍不住想一拳將此婦給揍死!如此不知羞恥之人,他生平還是僅見,此時男女之大防並不森嚴,甚至國家是鼓勵婦人生產的,可是趙姬這樣身為一國太後,卻如此不顧體統,與人私通不說,竟然還生下骨肉,又想讓奸生子坐上王位的,他還是頭一回看到,頓時心里厭惡無比,此婦水性揚花,若是性命不除,她此時心中對大王生出怨恨,恐怕他日還會給嬴政臉上抹黑,一時間蒙驁心中生出殺意,恨不能不顧嬴政軍令,一把將此婦斬于劍下!
蒙武更是氣得雙眼暴突,趙姬當面不知廉恥說出這樣勾搭他父親的話,他听著都覺得汗顏無比,若不是蒙驁在此,恐怕他早已經動起手來,不過饒是如此,臉色也不好看。
王翦看到蒙驁父子漆黑的臉色,忍不住想笑,看他蠢蠢欲動的手,連忙制止了他的動作︰「君候且慢!不過是一婦人爾,大王自有公道,如何能為此婦,污了君候之手?君候大好男兒,往後還有為大王建功立業之時,因此婦受連累,當真不值!」
蒙驁嘴角抽了抽,知道王翦此話說得不錯,理智又回籠了幾分,那頭趙姬卻是淚眼婆娑,一邊奮力掙扎著,一邊要解自己腰帶,嘴里哀求道︰「兩位將軍饒了奴家一回,縱然是要奴家陪你一回,奴家亦是心肝情願……」她話未說完,蒙驁恨聲‘呸’了一聲,滿臉厭惡︰「你想得倒美!」蒙武也是雙眼通紅,雙手緊緊按在自己腰側的長劍鞘上,隨時有準備撥出長劍,戳趙姬一個窟窿透心涼的意思!
這話一說出口,不少人都肩膀抽動,連忙轉過身去無聲大笑,王翦也是面色扭曲了一陣,才勸已經氣得理智快盡失的蒙驁︰「君候不用與婦人一般計較,大王還等著吾等回宮交差,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若是呂不韋的人追了過來,他們今日因不想驚動眾人,所以帶的兵馬並不多,恐怕到時呂氏人一來,自己等人還得受制,蒙驁也深知這一點,強忍著厭惡,點了點頭,那趙姬一見他眼中神色,不由臉現絕望之色,原本嬌美的臉龐頓時一陣扭曲,嘴里惡聲咒罵︰「趙政,你不得好死,活該你往後被萬箭穿心,痛嚎而死!為何那墨家之人沒有殺得了你,讓你這小畜牲逃了回來,你弒母殺弟,不得好死,死後該……」她話未說完,蒙驁再也無法忍耐,根本不憐香惜玉,狠狠在她腦袋上頭劈了一掌,趙姬應聲而昏,嘴里的罵聲頓歇,腦袋一歪,昏死蒙驁手中。蒙武一看,大是解氣,嘴里大聲道︰「父親該多打幾掌才是,如此之婦,污言穢語簡直是不知羞恥!打死倒還清靜,大王指不定還會對父親多加贊賞才是!」
嬴政母子間怨恨不小,在場眾人是都清楚的事,王翦一听他說完,連忙背過身去笑,末了才擦著滿眼的淚水,正色道︰「殺不得,殺不得!」至少是此時殺不得,大王要如何做,那是他的事情,縱然趙姬該死,也輪不到臣下擅自作主,如若不然,恐惹了嬴政不快。
王翦心思靈活,雖然還未變到老謀深算,但心性亦是狡猾,蒙驁其實哪里不知趙姬殺不得,只是氣不過她如此無恥不要臉罷了,這會兒听王翦開口,也就順勢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動手的意思了。
趙姬原本與嬴政乃是至親骨肉,卻不知為何兩母子走到如此地步,眾人初始時听她咒罵都覺心中不解,母子天倫乃是天性,這對母子偏偏反其道而為之,趙姬那樣惡毒的咒罵之話,哪里像是一個母親嘴里說出來的?初時眾人還奇怪,不過後來听她咒罵的多了,也就麻木了不少,但心中卻是俱都理解了嬴政做法,尤其是蒙驁,早恨不能順便再給她兩掌,一個不小心打死了她才好,一听兒子這話,欣然應允,而此時王翦像是瞧出了他的想法,他打了一掌,趙姬一昏之後,就連忙出聲制止了他。
雖說王室之中母子相殘,趙姬又對大王如此不敬,該是天大的悲劇之事,但王翦不知為何,卻是看蒙驁忍耐不住的臉色,總有種想笑的沖動,見他一掌劈昏了趙姬,更是忍得肚月復疼,連忙擦了一把眼角的淚珠,這才看蒙驁無法忍耐的模樣,深怕他還要再打,又看一旁蒙武不善的臉色,忍了笑,忙令人接過他手中的趙姬,看蒙驁恨恨的樣子,又是忍不住想笑,連忙別過了頭去,眾人這才頓時準備拍馬回咸陽王宮。
呂不韋午時在嬴政面前出了丑,氣憤與羞惱之下不管不顧的回了府中,還未坐定,又听人來報只稱有人奉大王之命,說要將太後接回王宮侍奉,呂不韋心下暗叫不好,連衣裳也未來得及換,連忙就令人點齊兵馬,一路快馬奔向庸宮,可待呂不韋得了急急忙忙趕到庸宮之時,剩給他的只是宮中的一片狼藉,與幾個灰頭灰腦的士兵,頓時氣得兩眼發黑,險些昏厥了過去!他心里閃過一個念頭︰吾命休矣!趙姬已被嬴政帶手,他能依仗的人已不在,此時若是嬴政鐵心想殺他,他竟然連個能利用的人都沒有,若是高聲喊冤,可當日他在咸陽眾人面前對嬴政高呼那一句,此時倒是成了他的催命符,縱然到時他身死,旁人恐怕只會叫活該,誰會相信他是冤枉?
如今想來,才知一切早已在嬴政計劃之中,此人性情隱忍,又如此心機深沉,一步一個坑,早挖好了讓他跳下去,費盡心思,為的就是要他這條命,呂不韋此時才知心里發寒,以往他一向瞧不起嬴政,只覺得他性情古怪陰冷,又是在自己掌控之下,逃不出他手心之中,卻不料他竟有如此心思,一環扣一環,卻是早在他脖子上拴了個繩套,如今簡直是要活活的逼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