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愛笑、愛整花樣的少年重新回來了,老頭們便覺得這天晴了,三天來埋在心頭的烏雲一掃而空,整個跑圈的隊伍重新迸發出了昂揚的活力。
這兩天的日子過得很正常,拳照打、球照踢,棋也照下,可陳老頭總覺得大伙兒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好像……呃……色迷迷的樣子。他有些不寒而栗,琢磨來琢磨去都不得要領,連著兩天沒有睡好。他問過老竇,那個甲區公認的老實人從來不會騙人,可一談起這件事情,老竇就打哈哈,什麼「今天天氣很不錯啊」,什麼「咦?地上的螞蟻怎麼爬那麼快涅?」等自己逼急了,老竇竟然轉身就跑。他是不會騙人,可他會不理你這茬!
老竇的轉身逃跑雖然沒有解開陳老頭心中的疑惑,但間接證實了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這天下午,他終于捧著棋盤去尋趙老頭,這里最貼心的還是老趙啊,畢竟那麼多年了,有什麼事情,他肯定不會瞞著自己。
趙老頭一見陳老頭夾著器具過來,熱情的打了聲招呼︰「老陳來了?正好,我正要去找你下棋,可真是巧了。」說罷,將陳老頭引進屋中。
待棋盤擺好,雙方對坐落子,陳老頭正要開口,卻見趙老頭一擺手將他止住︰「且專心下棋,有事下完後再說。老夫今日非要大開殺戒不可!哈哈」
陳老頭只得耐著性子下棋,卻見趙老頭屢屢長考,眉頭擰得跟花也似的,每落一子必耗時半刻,其中還在邊角處開了一劫,反復打劫糾纏。陳老頭心頭郁悶焦躁,落子如飛,這麼下棋哪里還有得好?等這局棋下完一點目,足足輸了十目棋,堪稱大敗。棋雖然輸得有些難看,但陳老頭終于如釋重負,眼見趙老頭得意非凡,他也忍住沒有反唇相譏,只是道︰「老趙,有個事你可不能瞞我。」
趙老頭笑眯眯的收拾著器具,道︰「怎麼了?」
陳老頭有些尷尬︰「老趙啊,你有沒有覺得,大伙兒這幾日對我有些……不太對勁?」
「啊?」趙老頭心里暗笑,臉上卻有些驚訝︰「不會吧?什麼不對勁?」
「就是……看我的眼神有些怪異,另外,我似乎覺得,大伙兒有事瞞著我。」陳老頭這番心思畢竟是揣測之言,此刻說起來頗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的嫌疑,很是不好意思。
「老陳吶,我看……你是不是多想了?是不是最近有什麼心事?說出來,老弟我給你參詳參詳。」
「你……」陳老頭一听這話,臉上有些掛不住︰「我是那種人麼?自己有事情賴別人?老趙,咱知根知底那麼多年,你就這麼看我?」
「莫急,莫急嘛,老陳。你看,這天色都晚了,咱倆是不是先去吃飯,邊走邊談?」趙老頭眼角余光看見門外老吳偷偷沖自己揮了揮手,便拉著陳老頭起身。
陳老頭嘆了口氣,一肚子委屈,一邊隨老趙往外走,一邊琢磨著是不是自己真的多心了。他遠遠的便看見飯堂門口眾人都聚集齊了,似乎圍著什麼東西,但因為天色已黑,卻也看不分明。
待走到近前,老頭們忽然一下子散開,中間圍著的卻是一堆柴火,柴火旁站著的正是周無憂。只見周無憂將那堆柴火點燃,火光騰的升了起來,火焰跳動著,將周遭映得亮堂堂的。
陳老頭還在發愣,就見胡大和褚二兩人一起,端著一個木盤子走到自己面前,木盤上托著一碗面條,放著一雙筷子,上面還有一小段蠟燭,蠟燭的火焰輕輕顫動著。在周無憂的帶領下,眾老頭一起高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唱得十分齊整,顯見排練已久。
周無憂帶領大伙兒唱完,道︰「陳老,今日是您老七百三十歲壽誕,我們大伙兒一起恭賀您啦!」眾老頭拱手,齊道︰「拜賀陳老、拜賀陳老!」周無憂又笑著道︰「陳老,許個願,然後將蠟燭吹滅,願望就能實現啦!」
陳老頭還有些發懵,只是慣性使然,按照周無憂的叮囑,雙手相撫,許了個願,然後將燭燈吹滅。又在周無憂的要求下,將碗里的面條吃了,這叫「吃長壽面」。等一切儀式結束,他還如在夢中,喃喃道︰「我今天壽誕?對啊……我今天壽誕啊……」
陳老頭被眾人擁到了篝火邊坐下,周無憂則穿上了大廚的衣服,來到早早制作好的簡易烤架前,雙手翻飛著,一串串烤肉冒著焦黃的油煙迅速炙烤完成,遞到篝火邊的眾人手中。篝火的另一側則是一排長桌,上面擺放了十多碗各色菜肴,供大家自選。桌旁還有兩個大鍋,一個裝滿了肉包子,另一個裝滿了米粥。篝火另一側則放了一個木箱,里面竟然一箱酒!
這些材料的籌備,姚管事可謂盡心竭力了。不說菜肉等物,就這酒,天字谷庫存僅有兩箱,他硬是咬牙搬了一箱過來。無他,自從上次李副執事見了周無憂之後,他便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巴結上這位「周少爺」,是以討好起來十分用心。
眼見火候已到,周無憂讓老頭們把酒給斟滿,親自帶隊來到陳老頭身前,一人一杯,輪番敬酒。陳老頭早被這一番驚喜給梳理得老懷大暢,當真是來者不拒,酒到杯干。
「老陳,當年我兄弟在外頭就最服你,如今也是一樣,來,干杯!」胡大和褚二聯袂來到陳老跟前,舉杯相邀。
「你們兩兄弟的大名,我當年也是听說過的,如今都是在一起那麼多年的老弟兄了,不提當年也罷。干!」
「老哥,小弟我到這里這些年,沒少給大家伙兒惹事,沒少讓你心里煩悶,今日趁你壽誕之際,向老哥道聲抱歉了。」龍不拘舉杯道。
「老弟哪里話,沒有老弟,這麼多年不得乏味死?哈哈」
「老陳,今日說句實在話,這些年要是沒有你,我恐怕都撐不到現在,唉……」趙老頭端著酒杯嘆氣。
陳老頭拍拍他的肩膀,一句話沒說,仰頭喝干。
「陳大哥,當年你可是前輩高人,我們小一輩心中的楷模,小弟我雖然在這里呆了二十年,可能和哥哥你相識,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要是這事說出去,我那些弟兄們還不得羨慕死!哈哈!」魏小子喝得滿臉通紅,也過來敬酒。
「小老弟,就別往哥哥臉上貼金了。咱們在這里頭,都是自己兄弟。」
……
按照周無憂的要求,每個老頭都到篝火邊演了個節目,有說笑話的,有唱山歌的,有變戲法的……別看這幫老頭平日不顯山不露水,居然人人都有拿手絕活。大伙兒熱熱鬧鬧,直到將酒全部喝光,肉全部吃完,仍賴在火堆邊不願離開。
一箱酒其實並不多,但對于數十年、上百年沒有喝過酒,且如今真氣被封的一干老頭們來說,卻顯然有些多了。莊小子第一個醉倒在篝火邊,倒下的時候還在抱著魏小子哭;胡大和褚二非要拉著周無憂這個「三弟」比拼酒量,結果在大伙兒的起哄下稀里糊涂便答允以酒量重定兄弟座次,結果當場喝倒,倒下前還沖著周無憂叫了聲「大哥」;龍不拘一個人拎著壺酒,自顧自坐在一旁醉眼朦朧的哼著自己家鄉的山調;狄秀東搖西晃的到處竄來竄去,見人就摟著對方肩膀,噴著酒氣說「以後哥哥罩著你」……
看著周圍的老兄弟,看著眼前笑容滿面的少年,陳老頭眼眶迷糊了。趙老頭拍拍他的肩膀︰「老陳,還怪兄弟們瞞著你嗎?」
「不怪,不怪了,唉……老夫高興,高興啊!」陳老頭語氣哽咽了,大笑著連飲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