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光年 003 移動城市

作者 ︰ 老軍醫

瞎子鮑勃坐在甲板上,目光呆滯。

眼前的這個男子,已經把身上的那件奇怪的服裝(像是連身的白色棉衣褲)月兌了個精光,就這麼光溜溜的站到了瞎子鮑勃的面前。

回憶起那顆令人驚懼的火流星和恐怖的大爆炸,鮑勃下意識的感到了害怕,他很想要向後退卻,遠離眼前這個曾帶著烈焰從天而降的男子,但雙手雙腿卻根本使不上勁,軟趴趴的像是奔跑了幾萬公尺,簡直虛月兌到了極點。

于是,瞎子鮑勃只好絕望的坐在原地,任憑那個男子月兌下手腕上的一個金屬環,然後放在了自己的頭頂。

一陣刺痛傳來,但只持續短短的一瞬,就像是被速度快絕的草原狼蛛撕咬了一口。

「完了。」鮑勃沮喪的想到,「我大概被下了魔咒了。」

那個金屬環發出「滴」的一下聲響,便被那個男子收回,戴回到了左手手腕上。

那個男子閉上了眼楮,隨後,金屬環上便亮起了數點紅光,「滴滴滴」的聲響連綿不絕,大概有半個沙漏的時間,男子再次張開了雙眼,在此期間,可憐的瞎子鮑勃大氣都不敢踹,生怕觸發了魔法,莫名其妙就送了性命。

「幸好這個玩意還可以使用,不然真成了睜眼瞎了。」男子一把抹去額頭上的汗滴,長舒了一口氣。

瞎子鮑勃的身體卻猛地一震。

「哈,有反應!你听得懂我的話了,對不對?」男子興奮起來,雙手抓住了鮑勃的肩膀,「不要用這麼驚訝的眼神看我,確切的說,是我學會了你們的語言。現在我需要你的確認——來,點點頭,或者搖搖頭,拜托了。」

在被抓住雙肩的時刻,鮑勃簡直被嚇壞了,他不確定這個男人是不是決定干掉自己了?

听到問話,鮑勃連忙點點頭,並用盡全身的力氣,努力擠出了一絲笑容,以期獲得對方的好感——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下凡的天神或者魔力高強的法師,反正這些家伙都是喜怒無常外加無比暴力。

「謝謝你的合作,既然能夠交流,那就解決了一個大問題。」男子撓撓頭發,表情顯得有些抱歉,「那個,我出場的方式是不是有點嚇到你了?都是定位系統出了差錯的緣故,完全是個意外。不要害怕,我是個好人。」

那人的語氣听上去比較誠懇。

但是,等等……

好人?!

瞎子鮑勃活了半輩子,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欲哭無淚︰水晶天使號和死亡玫瑰號這兩艘船上的大部分倒霉鬼,好像都死于這個「好人」口中的「意外」吧?

但鮑勃自然不會愚蠢到把心里想的話直說出來,劫後余生的他,現在覺得活著真他媽的無比可愛,于是鮑勃把頭點的好像小雞啄米一般,表示嚴重贊同對方是個大好人這個事實。

***

在水晶天使號沉沒之前,經過了一段時間的交流,李白龍終于成功地讓瞎子鮑勃克服了一些對自己的畏懼心理(或者說是強迫其克服吧),並接受了李白龍的邀請,成為了李白龍的「驢友」。

「驢友」這個詞,當然是出自李白龍的口,本以為瞎子鮑勃會相當費解,沒想到鮑勃立刻接受了這個稱呼。

但接下來的事情卻讓李白龍哭笑不得,原來可憐的瞎子鮑勃認為李白龍一定在他身上施展了某種魔法,已經使自己成為了李白龍的僕從一類的角色,雖然被叫做「驢」,但既然對方是自己的「主人」,那麼具體到什麼稱呼,又有什麼關系呢?

李白龍只好費勁的向瞎子鮑勃解釋了一番關于「旅行」的概念,「驢友」,大概就等同于旅行的同伴。

「尊敬的主人,您是一個旅法師?」瞎子鮑勃帶著十分崇敬的神情,這麼試探著問道。

「這個……我不是的。我的正式工作,是一個旅游攝影家——雖然我的攝影器材現在已經全毀了。」李白龍禁不住停下來,仔仔細細、一個不落地咒罵了一遍該死的奸商們,然後繼續對瞎子鮑勃說道,「好吧,如果你現在理解不了,那你也可以暫且這麼認為吧。恩,旅法師,听上去也挺帶感。不過,你不需要叫我主人。我們是平等的,天賦人權,人人平等,明白嗎?」

瞎子鮑勃滿眼的疑惑,搖搖頭。

李白龍握住瞎子鮑勃的手,並上下搖動,「朋友,我們是朋友的關系,而不是主人和僕人的關系——這樣說的話,你應該能明白了吧?」

「啥?」瞎子鮑勃瞬間變成一張痴呆臉,「我,一個只配擦洗甲板的三等水手,和一個強大尊貴的旅法師,成為朋友?」

李白龍毫不躲閃瞎子鮑勃那唯一一只還能看見的眼楮,點點頭,「對啊,朋友。」

李白龍又指了指身上穿著著一套從水晶天使號上找來的舊水手服,笑道,「如果不是你幫助了我,我現在還光著身子呢——那該死的宇航服,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穿了。」

瞎子鮑勃被感動了,深深的感動,這從他那泉涌而出的、還夾帶著一絲白色眼屎的淚水中,表現的很明顯,「我現在才真正相信,您是一個真正的好人,我尊貴的主人——從來沒有一個法師會拿正眼看一看我們這些低等水手的——跟您做朋友真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榮耀。」

「不是主人,是朋友。」李白龍再次強調,「如果你硬要加一個尊稱的話,你可以稱呼我為‘先生’。」

定下了雙方的關系,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多了。

死亡玫瑰海盜團的海盜們其實沒有全部死在李白龍的降落事故中,在死亡玫瑰號上,還有著足夠拉動風帆的海員,于是,他們在恐怖的火流星降落之後,便屁滾尿流的逃走了。

不過瞎子鮑勃倒確實是水晶天使號上唯一的幸存者,而水晶天使號也正在不斷下沉,如果等到水晶天使號徹底沉沒,兩人就真的死定了——要知道,海船下沉時會產生一個吸力強勁的漩渦,死死的將它周圍的一切東西都帶入海底,船越大,這個漩渦也越強大。

幸運的是,兩人在船尾找到了一艘未被損壞的救生艇。

盡可能搬運了一些物資到救生艇上,包括一桶淡水、一箱肉干,還有船長室找到的一罐子曲奇餅干。

瞎子鮑勃當然也在船長室找到了那個安放著魔能結晶的黑色魔法皮箱,雖然不知道里面放著什麼,但既然大副在那麼緊急的關頭都惦記這個小黑箱子,那里面的東西肯定不會差到那里去。

而且,這也是船長和大副對自己最後的托付,瞎子鮑勃是決心履行這個承諾的。

李白龍對箱子里的東西也十分感興趣,但由于上面附著著封印魔法的關系,無法打開,李白龍也不願這麼快就泄露了他根本不懂半點「魔法」的底子,所以在撥弄了一番無果之後,以一副「這個封印魔法太小兒科了,我根本不屑為之浪費時間,還是先扔在一邊吧」的姿態,將小黑箱子暫且丟在一旁。

兩人將救生艇劃離了水晶天使號引發的下沉旋流的肆虐區域。

這時,太陽的光芒正好處于一天中最猛烈的時刻,整個蒸發之海的每一片浪花都如同用銀子制作而成,閃耀著奇異之極的光輝,非常耀目。

「……偉大的塔爾帝國的榮耀永遠照耀著你們,願天神與你們同在,安息于這片無垠的海洋吧,我的同伴們,我們的航程永向天際——」

瞎子鮑勃閉上了他那唯一完好的眼楮,面朝只剩船尾一角和小半片船帆還露出海面的水晶天使號,虔誠禱告。

「也願上帝拯救他們的靈魂,皆升入天堂,阿門。」李白龍也裝模作樣的念了一段悼詞,心里卻想著,升入天堂了,就別晚上來找我啦,關于你們的死我也很抱歉,全是該死的奸商犯的罪孽啊,居然賣給我不成熟的技術,要頂就頂他們的肺去。

「上帝?」瞎子鮑勃不解、

「哈,只是一個神靈的名字。」李白龍含含糊糊的解釋。

「噢。」瞎子鮑勃卻沒有追問什麼。

塔爾大陸、甚至這整個世界,都是信仰多神的,就算是最專業的神僕,也不敢說知道全世界所有神靈的名諱,包括瞎子鮑勃嘴里的那個「天神」,其實也是只是一個統稱而已。

「鮑勃,我們接下去去哪里?」

李白龍一手在額前搭了個涼棚,朝泛著陣陣銀光的海面上眺望著,嘴里這麼問道。

「啊,白龍先生,不要老是盯著海面,會得雪盲癥的。」瞎子鮑勃提醒道。

「額,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放心吧,我會留神的。」李白龍當然知道「雪盲癥」,別忘了,他是一個旅行攝影師,身處極地、滿目銀白色世界的經歷,自然也是有過的,因為長時間注視雪地的強烈反光,使得眼楮視網膜受到強光刺激引起暫時性失明的雪盲癥,他還曾患上過——在第一次登上南極的時候。

這個世界居然也有雪盲癥這個說法,倒是讓人覺得親切,由此想來,這個世界的文化水平不低。

在進行空間穿梭旅行之前,李白龍最大的擔憂,便是到達了一個蠻荒時代或者更可怕的、啥都沒有的荒蕪世界,這下至少可以放下這方面的擔憂了。

瞎子鮑勃見這位「白龍先生」從善如流,也是舒了口氣,然後他想了想,說道,「我們的水晶天使號本是直接去黑晶堡的,不過,現在的時節,多摩科城應該剛好移動到這片海域,如果我們運氣不是太差,沒有遭遇暴風雨和海嘯的話,兩天時間,就能到達多摩科城了。」

「等等,你剛才說,移動?會移動的城市?」

「啊,沒錯。」

說到了多摩科城,瞎子鮑勃有些興致盎然,「這可是我們塔爾帝國的驕傲。在這片奇異的蒸發之海上,除了絕無僅有的‘第四態’海水之外,就要數多摩科城最為著名,海洋奇跡可不是浪得虛名啊。」

原來,這蒸發之海的海水比重極其輕,性質特異,不利于航行,但「海洋奇跡」多摩科城,卻可以漂浮在蒸發之海上!

據傳說,遠古時代的塔爾帝國,曾經出現過一位強力人物,他集煉金術師、發明家、法師等幾個身份為一體,為了挑戰奇異的蒸發之海,這位大能決定建造一座永不沉沒的海上城市,永遠征服不利于船只航行的蒸發之海。

在多摩科城的城市底部,一座巨大無匹的魔法陣不間斷的施放「長公主的青春叛逆期」這一魔法,不停的抗拒著蒸發之海嘗試吞沒這座海上城市的企圖,並同時利用深埋在城市地層中的煉金法陣,固化了「莫里斯偏執的周期表」這一煉金轉換法則,以每位登上多摩科城的必須大喊三遍「我愛莫里斯的煉金法則」為代價,使多摩科城得以在蒸發之海上規律性的移動。

「真是一個偉大的人物,我那旅行攝影家之魂,已經熊熊燃燒起來了!」听完瞎子鮑勃口沫四濺的描述,雖然對煉金術、魔法什麼的根本沒有半點概念,但這絲毫不影響李白龍興奮的心情,「我決定了,我的朋友,親愛的鮑勃,我們的第一站,就去多摩科城吧,我已經急不可耐想去一睹這座偉大的移動城市的風采了!」

「如您所願,尊敬的白龍先生。」瞎子鮑勃現在覺得面前的這位「白龍先生」,真是和藹可親,那一句「我的朋友,親愛的鮑勃」簡直又要把自己感動到流淚了。

「能為您效勞,真是十分榮幸。」瞎子鮑勃盡力運用起他那蹩腳的禮節用詞,想讓自己變得「有教養」一些,以便配得上「一個旅法師的朋友」這個閃著鮮艷亮麗光澤的新身份。

「恩,好吧,那麼,我們的第一站,就定在多摩科,現在出發!」

李白龍一腳踩在船頭,手臂向前一揮,意氣風發。

不過,小艇卻向後倒退而去。

「喂,鮑勃,怎麼回事?」

李白龍正陶醉于自己的颯爽英姿,對于這種直接打臉般烏龍事件,有些許的不爽。

「那個……尊敬的白龍先生,無意冒犯,但多摩科現在的位置確實應該是在您背後的方向才對。」瞎子鮑勃回答的很謹慎,唯恐惹惱了對方——法師們或多或少都有些自大癥的。

「喔,原來如此。」李白龍卻沒有一種「身為法師,必須偏執」的覺悟,立刻將身體轉了一百八十度,朝向正確的方向,手臂再次一揮,「出發!」

「是的,尊敬的白龍先生,謹遵您的指示,我們已經啟航。」瞎子鮑勃應了一聲,雙臂劃動船槳。

這艘小小的救生艇在海面上移動了起來,分開閃著白光的沙粒狀海水,頭尾倒置,緩緩而行。

可惜的是,兩人都沒有注意到,那個被扔在一邊的,內裝魔能結晶的黑色魔法皮箱,泛著油光的皮面上一陣光華躍動,閃爍了三次,然後回歸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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