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塵香 016 患得患失難安眠、憂思難解誰來渡

作者 ︰

方府。

芭蕉樹下,夏風慵懶地拂過我額前的發,露出了我光潔的額頭。此刻我正斜坐于蓮池畔,丟下雪白的饅頭喂紅鯉。一尾尾紅鯉恣意地戲耍著,時不時搶過我丟下的饅頭,忽而躍出水面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如今,蓮池早已不見白蓮皚皚,取而代之的是數尾紅鯉魚。這池內水草叢生,倒是給這魚兒提供了一個戲耍的環境。

我半撩起長袖望著水面,只見一明麗倩影倒映其中,不過那緊皺的眉頭何時能舒展開?

伸手觸踫池水,剛進入水面那魚兒便驚得四散開來躲進水草從中。「看啊,連你們都怕被抓。我何時才能如你們這般自由自在呢?」

那魚兒聞言似是听懂了我的話語,有幾尾紅鯉大著膽子躍出水面去親吻我的手臂,弄得我癢呵呵的。

此時,寶兒不知又跑到哪兒去了,最近似與流觴倒是走的極近,難得他們臭味相投便稱兄弟。與寶兒一同消失的還有那湮尋,自從那日教書先生被氣走後便不見了蹤影,甚是奇怪。那小廝生得白淨有余,細皮女敕肉,論模樣倒像個姑娘家。怕是……與流觴免不了關系。男人風流于斯,不知是福是禍。

心思千回百轉間,忽聞遠處有吵鬧聲,有男有女,甚是聒噪。我揚聲問道︰「阿綠,發生什麼事?」

阿綠興沖沖向我跑來,叉著腰手指著身後便罵︰「也不知誰如此大膽將他放了進來,我都說了後院不許閑雜人等進入他偏要闖進。小姐……」言訖,她的雙眸直溜溜地盯著我的面容,一副認罪討罵的神情。

還未待我回答,身後之人便傾身向前對著我露出個諂媚的笑。「阿傾,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你家丫鬟也真是的,這般不懂禮數,回頭我給你調幾個好用的。」

阿綠一听有人要把她調走,氣的直跺腳,對面前之人的印象又下滑了一度。「雲瑞公子,這里不歡迎你,煩請你移駕別院。」

雲瑞身子一扭,立時奔到我面前,提起手中籠子向身後一瞥。「這里哪里有你說話的份。小傾傾,今日我好心給你送好玩的,你不會忍心趕我走吧。」

聞言,我腸子都快嘔出酸水來。「小傾傾」,這听著怎如此像「小親親」?果然不能以臉皮厚度來揣度他。隨即,我勉強扯出個笑臉朝他道︰「雲老板好意心領了,東西我收下,還有別的事嗎?」。

「小傾傾~你就這般不待見我嗎?」。雲瑞不依不撓,繼續綿長攻勢。我正想著如何打發他呢,正好此時寶兒闖進了後院。

寶兒方踏入後院便喚「阿娘」,隨即作勢朝我撲來。還未到近前,回首望去,不禁納悶道︰「咦?院內何時來了一只狐狸?」

雲瑞聞言霎時臉綠了,而後又換上一副神色向我道︰「這便是傳說中的寶兒嗎?小傾傾,你養的貓兒真可愛。」

寶兒不再搭理雲瑞,瞪著他將我死死護在身後。而後徑自走向鳥籠去瞧,只見籠中確有一只通體五彩顏色的鳥兒,細長的喙啄著碗中食物,昂首挺胸之姿甚是神氣。伸手去捉,那鳥兒驚得撲稜翅膀上下亂竄。他皺了皺眉,苦著個臉道︰「這是個什麼玩意兒,花花綠綠的。」

這廂子雲瑞來了興致,伸過手拿回鳥籠去逗鳥兒,而後解釋道︰「這鳥兒可不凡,名曰︰翡翠。會學舌,會啼鳴,還會傳遞信息……」

「翡翠」。我瞧著這鳥兒甚是討喜,可這主人啊卻不招人待見,遂應下︰「那便給寶兒作玩物吧。」

「多謝阿娘。」寶兒激動地抱著籠子直奔廂房而去。我回首去瞧雲瑞,他一雙眸子正定定凝視著我的臉。我心下別扭,扭回首不再看他,仍能感覺到那灼熱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他上前一步,衣袖擦過我的袖口,伸手便要來拉我。我向後一躲,身子朝後微傾,他眼明手快地從後背抱住我,我才發現竟差一點掉落池里。待反應過來,這才注意到我們的姿勢是多麼曖昧,他的呼吸幾乎噴在我臉上了。

被佔了這麼個便宜,我立時站立好咳了咳嗓子道︰「雲老板還有要事嗎?小女子有些不適先回房休息了。」

他雖有點不舍,但看我意志堅決也無法多做逗留,遂作揖道︰「那雲某改日再來探望方小姐。」

「把前院看守的家丁都換了,別讓什麼阿貓阿狗都混進來。」我望著他離去的身影手指陷在掌心竟不覺得痛,忙喚過阿綠甩給她一句話便離開後院。

海棠苑內,我縴指逗弄翡翠,它倒不似方才那般驚嚇了,隨著我的蔻丹左右搖晃著腦袋憨態可掬。我用銅勺挑了備好的鳥食去喂,它直溜溜地盯著勺兒搖頭晃腦。半晌,它食的歡快了,對著我撲騰著翅膀叫囂。一開始我沒听清它說的什麼,待仔細去听,面皮臊紅。這潑皮鳥兒竟跟著那無賴學了這下流話!

「小傾傾,爺好歡喜你,你歡喜爺不?」翡翠說起來便來勁了一直說個不停。我作勢去打,只見它四下撲打又道︰「小傾傾,爺哪天高興了定會討了你去。」聞言我趕忙住了手,生怕再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語來讓人听了笑話,索性丟給寶兒教再不去管它。料想這雲瑞外表看似溫文爾雅,內里卻是十足的紈褲相,竟教著鳥兒來取悅我,真真可惡至極。

隨後,我泱泱回了房,懶在榻上看話本子,又忽聞門外來報有人送來禮盒。心下詫異間,遣了小廝去取。只見一個古樸的紫檀木長矩形禮盒甚是精致,打開來看是一卷畫軸與一枚玉佩樣式的物事。我先取了畫軸,鋪陳開來,但聞墨香猶存,顯然是才作不久。畫卷上繽紛的花叢中一火紅衣衫的女子于其中飛舞,遠處一正對著這花叢若有所思的玄衣男子。這畫到底寓意何如,我深感不解。帶著疑惑又仔細端詳了這畫作的筆觸,與那日所得之畫極其相似。再看這畫作的右上角有一蠅頭小楷,落筆為「玄」。這玄字又是何意?莫不是這作者的名姓?而後我輕輕放下畫卷。心里似乎有了個答案,今日送畫之人與那日邂逅之人應有莫大關系,只是不知他到底是誰,為何要一再送我畫作。此般又與這畫中女子有何關聯?那日的邂逅莫非不是巧合?我思量了很久,仍不得答案。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每日我都會收到莫名其妙的的畫卷與物事,雲瑞亦是變著法子朝方府塞來一堆東西。我想,若是雲瑞知曉我將他送來的一干物事俱送與下人玩樂又會是何種形容,對此我甚是期待。

我向來善于粉飾太平,在眾人眼中扮演著一位什麼都不在乎的呆小姐形象。正所謂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我將這呆小姐的形象演繹的淋灕盡致以至于連自己都無法識別何時是真正的自己。或許這便是戲子的最高境界吧。我不是戲子,卻用濃墨重彩為自己的人生描上一筆輝煌。

日子就在我預料的平淡如水中匆匆而過。一場秋雨過後,天氣逐漸轉涼,後院內亦漸漸果實累累。每逢傍晚,我總命阿綠將各類果子分開來送與各房內分發。對此,流觴最是感恩戴德,白天工作更加賣力了。與此同時,我卻是頭疼于寶兒的教書先生。自那日後,再無人敢來應征方府教書先生。初為人母,只想給寶兒最好的,卻不知這般做法是對是錯。想起寶兒,我不禁又一陣嘆氣。

似乎最近嘆氣的時候愈來愈多了。寶兒不知何時闖了進來,盯著我皺著的眉頭撲向我懷中撒嬌。

「阿娘不開心寶兒亦不開心了。」他嘟囔著嘴,眼楮卻移向桌案上的糕點。見他這鬼靈精樣,我忽而心情大好,只要他在我身邊便覺安心。不求過多亦相當滿足,或許這便是為人母的喜悅吧。

「寶兒。」我將他緊摟,生怕他某一天便再也不見。

「阿娘,你將我摟的太緊我快喘不過氣了。」寶兒拼命掙扎,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緊張。我一直覺得寶兒是上天給我的恩賜,是我的親人,是比血濃的兒子,誰也不能將他從我身邊搶走。

然而今日我卻做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決定。哪怕以後我會為此後悔,今日亦要這般決絕。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有下輩子的幸福安然。

可,我要如何開口?

良久,索性我豁出去,鄭重其事開口道︰「寶兒,阿娘若是哪天讓你離開,你會同意嗎?」。

聞言,寶兒剎那驚得從我身上跌落,一雙小手緊攥我的衣袖盯著我的雙眸企圖從中找出一絲戲謔。可能他覺察到我的認真,抓住我嘴一咧哭喊道︰「阿娘不要寶兒了嗎?」。

我心中酸楚,將他抱入懷中親吻他的小臉頰道︰「你听著,寶兒永遠都是我的寶貝,阿娘永遠不會不要你。只是讓你暫時離開,待過段時間再來接你好不好?」

他半信半疑,眨著雙睫抬眸望我,半推半就地才應道︰「阿娘出什麼事了嗎?要將我送往何方?」

「這個,以後自會告訴你。你答應阿娘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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