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之初聞 第19章 人偶的戲曲

作者 ︰

漁村與西西之間,除了幾條大小不一的河流,可以說一馬平川,路上既沒有險峻的高山,也沒有難越的溝壑,青天白日下一條寬闊的黃泥大道上,童逆風牽馬而行,馬背上橫駝著一名紫衣少年仙之初聞。

約莫午時,童逆風在半路的茶水鋪前駐足,鋪內小老板正自打盹。粗略一望,鋪子由兩間木板屋構成,屋前用竹桿及幾塊深色粗布搭建了幾個簡易的棚子,但即使沒有這幾個棚子,處在多株高大水杉下的店鋪也曬不到多少太陽。

「店家。」

「好咧!」家字才叫到一半,那瘦瘦的老板便渾身一個機靈跳了起來,沖著他笑的同時還抓起掛在肩上的抹布往剛靠過的桌子上掃︰「客官辛苦了,來點什麼?白水還是解暑茶?咦?你的朋友……」說著說著,眼快的老板看見橫掛在馬背上的伯賞。

「能否借你的屋子一用?」面無表情地,童逆風有點後悔,為著那突然之間,莫名其妙的想法,他現在得在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身邊連個護衛也沒有的鬼地方為這個素不相識,弱得快要升天的小子供獻自己五成或者更多的內力,真正不值。

「當然可以!」應了一聲,小老板連忙將一間屋子的門打開︰「這位小哥中暑了麼?我這兒還有點酒水,要不要……」

「不用。」將伯賞從馬背上帶下,在小老板的幫助下,童逆風將他帶進木屋︰「把茶水送進來。」

小老板笑笑道︰「好咧!您稍等片刻!」

進得屋內,童逆風手一松便將伯賞安置在炕上——其實有點丟的嫌疑,只是怕把他摔壞了要浪費自己更多的內力,所以在旁人看來還不是太缺德。

扶起,曲腿,手放好,讓那昏死的人固定坐穩後,童逆風伸手探他脈搏,一時之間除了冰涼指尖沒有任何動靜,直到他自己吐吸了五次後指下才感到極細的一絲血液的流動,沉吟片刻,眉目微微皺起,看脈向這是由于心脈淤堵而造成的氣血不穩甚至衰竭,對付白死鯊怎麼會留下這種如同練功不慎,真息滯亂而造成的內傷?

「客官。」探完脈時小老板剛好端著水壺與茶杯進來︰「茶水我先放桌上,有什麼事您隨時叫我。」

沒有理會他的周到,童逆風清冷冷道︰「沒事,出去吧。」

「好,好。」小老板仍然很知趣,手腳麻利地輕輕關上門就走了。

他走後,童逆風身形一晃來到窗前,窗子是開著的,透過這小小的木格子,屋外的情形卻也看得清楚,此時陽光正烈,平坦悠遠的大道上空無一物,唯有大片的熱氣升騰,雖然熱得人煩躁,但也沒有什麼異常跡象——這幾天都沒發生什麼事,今日也很平靜。

在伯賞身後同樣地盤腿而坐,掌上釀起一股細緩內息,不動聲色按上眼前略顯瘦削的後背,童逆風步步為營,小心地感知掌下每處經絡,並將那股緩緩而來的內息一一送達,遇到淤堵之處時,更是謹慎地逐漸加強傳輸的內息,不輕不重地為伯賞打通一道又一道關卡,直至最為關鍵的任督二脈,而任脈之上,便是他內傷的根源,正是由于此脈不通,才導致主氣的督脈瘓亂不堪,全身真息不受控制地或堵或沖。

掌下內息不斷地回旋對峙間,太陽已沉沉西斜,木屋內漸漸變得一片暖紅,額頭逼出一層細汗,童逆風考量著要以怎樣的力道闖過這關,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卻越來越清晰地感到了眼前這具軀體中的異樣——除了那混亂不堪的內力真息,在他的七經八脈,大到任督,小到手腳血脈的末梢,無不綿綿流淌著一股如小溪細流般的新活之氣,活躍卻又隱秘不可查。

憑著多年的武學經驗,童逆風知道這絕不是內力,既非內力,又非血液,在軀體重創時它不僅沒受絲毫影響,反而活動得比血液更快更流暢,這樣神奇卻是什麼?

伯賞又是何許人?

發現這多余的氣息後,腦海中不禁生出許多思緒,童逆風怎麼也搞不明白那天傍晚,如同以往的每天,練完功後他在同一棵樹下的同一個位置休息,醒來時天已入夜,銀白的月亮悄悄掛在天上,而他竟然沒發現樹干的另一面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也不知道那時候自己為什麼沒有感到一絲威脅,就那樣轉過身,一雙抓著人、鳥、狐的手便映入眼簾。

鳥該是在天上飛,小狐狸在下面看,一起抖了幾抖,似乎在吵架,這時,那個假人側了側身,不期然響起個聲音︰「心飛,不是說好在這里不能鬧麼?怎麼又不听話了?」

聲音是故意放粗的,還帶著些無奈,當時就覺得奇怪又好笑,他卻忍著沒出聲,想看這人、鳥與狐之間還能發生什麼仙之初聞。

很快地,鳥定住,小狐狸則飛快移到假人身邊,貼在它懷中,此時假人的眼楮卻看向鳥,跟著假人有諾諾的配音︰「你看,我沒地方躲了不是。」

「嘰啾!」鳥很用力地抖起來,不知道在生什麼氣。

「呃?」輕輕嘆息一聲,假人轉過眼楮看小狐狸,小狐狸也看著它,而後默不作聲地被放到旁邊,不知道為什麼,隔了有一會兒,她才又將鳥放在假人身上,聲音響起,假人的頭動了動︰「心飛啊,你知道我現在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鳥低下頭——原來這鳥還有名字,就是心飛。

「我多希望你和白……」第二句話突然中斷,等了等不見下文,視線不由得轉向說話的人——既然鳥叫心飛,那麼小狐狸也一樣吧,這次又會取什麼樣的名字?

散落的烏發擋住了視線,童逆風看不到她的臉,只覺得那紋絲不動的肩正僵持著,似乎還沒有為小狐狸取名字︰「我多希望你們倆能夠和睦相處,就像兄弟姐妹那樣,你不要再排斥它好不好?」假人對著鳥,她繼續講︰「凡事都有例外,雖然它和尋常的……有些不同,但這幾年你也看到啦,並沒發生什麼事。」

狐狸與鳥怎麼能和睦相處?

「嘰啾!嘰啾!」鳥猛地蹦起來,該是不讓狐狸和假人呆在一塊。

「怎麼了?」擠起假人的兩條眉毛,她的話和聲音執拗得就像小孩︰「我的腦子比你的腦子大多了,大不知道幾倍,你應該相信我,不會錯的。」

鳥摔倒,假人卻不予理會,她似乎笑起來︰「如果心飛能好好考慮一下,我會非常高興的!」

可是,鳥飛走。

過得會,她用手指模了下假人的頭轉向小狐狸,口氣一變輕描淡寫道︰「不用在意,它就是這樣死腦筋,都怪腦子太小了。」

伸手撿起旁邊的小狐狸……

一步一步地,童逆風越來越覺得坐在他背後的是個神經病,而自己居然傻坐著看她演了那麼久,真是——可怕!

轉回來,手往地面一撐他便要起身離去。

「其實,最笨的是你……」

腦中「嗡」地一聲定住,童逆風納罕?!

「伯賞……」

警惕的心提起又落下,慶幸的同時又有些不高興,還不是被耍到了?憑白無故地,他還是那個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山大王嗎?不知哪里來的氣,童逆風旋身站起,長步一邁走到女子跟前——聲音中一點听不出來,跟本想不到,更加無法適應,撞入眼底的竟是一雙流淚的眼,緊咬的唇,在銀月繁星下閃著晶瑩,異常傷心的臉。

錯愕得怔住,她卻緩緩抬起了頭,迎上他的目光,直直打量他的臉。

如此看了會,但見她小心翼翼地從地上站起,也不記得滿臉的淚水,慢慢退後兩步便欲逃離。

「等等!」嘴巴搶在思想之前,可話一出口,童逆風便不知道了,為什麼叫住她,叫住她干什麼?

好在眼角適時瞥見落在地上的那三件事物,一並拾起,童逆風伸手道︰「你的人偶。」

一瞬不瞬望著它們,女子呆然︰「人偶?」還是從前的他們?

點點頭,童逆風依然伸著手。

「……給我?」淚光一閃,女子的聲音有些顫,還可以回來?

不可察地皺了下眉,童逆風想不清楚傻的是她還是自己︰「不是你的嗎?」。

「是!」猶豫的神情突然發急,女子下意識伸手,瞬間又停住︰「以前是……」

「什麼?」已經不能判斷她的神經到底是不是正常,他只是按照自己正常的思路來講話,手真的要酸了︰「到底要不要?」

神情陌生地,女子瞧他一眼,而後無聲無息伸過手,從他掌中撿出了狐狸,只是狐狸,抓在手心緊緊捏住便向後退,兩步……三步……眼中忽地又有淚花溢出,一大滴閃動著滑下臉龐,漆黑的眸子清澈明亮,望著剩下的東西卻透著那麼多的不舍,那麼深的傷懷,言語無法表述的錯失之痛,唯有淚流如珠,絕然不能缺失的東西,仿佛再也不能挽回。

望著她,他不懂,一個人何以能露出這樣堅定,純粹的表情,見過形形色色,生離死別那麼多事早已看穿一切,冷漠如石的自己,又何以還會被一個表情牽動?

但是,不服從大腦的意志,某條神經輕輕顫動,在這夜幕初臨,清涼靜止的湖岸樹邊,腦海中某些想法細微地變形,而後只覺眼前一花,看清楚時不知怎地面前的人憑空就不見了,腦子即刻暈眩,有些奇怪,剛才發生的事。

「逆風?」

心下微驚,可轉過頭看向不遠處的青衣男子時,童逆風已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什麼事?」

「你……」雖然這一刻自己才剛到,但在開口之前,他卻不該沒有察覺,定然看他一眼,青衣男子卻收起了詢問︰「夫人找你。」

沒有應聲,童逆風徑直走過青衣男子身旁,欣長的斗篷帶起一陣清風,樹邊只留空氣微晃,諱莫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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