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那遠房的舅舅和舅媽的愛情轟動世人，可惜。」張妃娘娘蹲子，撿起了一片花瓣放在手心中，又站了起來，仔細地端倪著︰「愛情就跟買賣一樣，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一旦兩個門不當戶不對的的人結合，這愛情就是一把刀，傷害了彼此。」
她輕輕一吹，那花瓣就從手心中飄了出去，在半空中緩緩地左右搖擺。
「轟動世人又怎麼樣？」張妃娘娘踢了踢腳下的花瓣，來回走動著︰「說什麼兩個相愛的人最後走在一起，化為了蝴蝶，說什麼他們飛過的蹤跡形成了一片花的海洋。我才不信呢。」
我不知道這張妃娘娘到底是怎麼了，但是直覺告訴我此時我不便發言也不便走動，那待在一旁的宮女倒是神不知鬼不覺地移著腳步偷偷來到我身邊，耳語了下︰「張妃娘娘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會自說自話，神態舉止異常，你別出聲，呆在這就行了，記住，你听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要說出去，不然，小心你的腦袋！」她最後一句加重了語氣。
本來也不想搭理什麼，但這宮女這麼一講我就來勁了，也許，能听出什麼東西來呢，于是我認真地朝著她點了點頭。
張妃娘娘像沒看到我這個人一樣，或者說現在她的世界里已經只剩下她一個了。她踢著花瓣來回走動，低著頭，不停地呢喃著︰「我舅舅當年可是被人家打死的，臨時前的慘狀任誰看了都會心酸掉淚，什麼蝴蝶，都是那些無聊的所謂的文人雅士編造出來了。這愛情本來就是錯的。」
我假裝毫不在乎地听著，同時眼楮暗暗地瞟了下那個宮女，此時她正翻著白眼，搖著腦袋，嘴巴一張一合，像在念著什麼。我仔細看了下嘴型，竟跟張妃娘娘的說話內容相符合。
原來張妃娘娘是個深宮怨婦啊，我望著那神神叨叨的身影，唏噓萬分。
張妃娘娘繼續說著︰「蝴蝶蝴蝶，這不是諷刺人家生出的孩子不是人，是毛毛蟲麼？人就要安分守己，愛情不是說郎才女貌就行的。當年我家的那個管家的孩子，關雨，曾經看到我被人欺負的時候打抱不平，我想我這一輩子看到的最美的景色就是當時他拿著我那個已經被弄髒的風箏在夕陽下對著我微笑了，那時，他滿臉是血，卻笑著對我說他可以為了我跟任何人打架，我想這也是我听過的最美好的話語了吧。可是又能怎麼樣呢，當年他七歲，我六歲，他後來還是被別人打得半死，沒有人同情他是個孩子，只因為他打了將軍府的孩子。關雨，這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呢。可是見了又怎樣呢。我們注定不能在一起。我……」
張妃娘娘講了很多很多，我也算是明白了那天準備進宮的時候楚兄跟我講的皇帝的三大不為人知的痛苦，原來都是他的實話來著。原來，自己的女人，她的真心卻不是自己的。
我忽然覺得在情方面，其實皇帝跟嫖客是沒有什麼大的不同的，他們都是睡過的女人多，但是對方心里面是否有他還是個未知數。
想到這里，我記起了少林寺的虛谷師叔，當年他在還沒出家的時候，也是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後來據說心愛的人成為了別人的娘子，結果他悲憤欲絕，長年混跡于各個怡紅樓，成為引以為豪的鼎鼎有名的公子。用他本人的話講當時的人生追求就是品盡天下名花，後來人送外號「花滿樓」。可惜的是，後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的原因，眼楮害了毛病，先是得了紅眼病，接著惡化後就整個看不見了。不過也終于大徹大悟，盲眼後看開一切，剃度出家。
記得當時虛谷師叔是很好很好的人，我怎麼捉弄他他都不會生氣，他也很喜歡我這個小孩子，老是說什麼如果當年怎麼樣怎麼樣的，也許他的孩子也跟我一樣大了之類的話。我那時還小，對他的話並沒有什麼感覺，只是有個場景一直讓我很難忘，那就是每逢十五月圓晚上，他總會一個人靜靜地找個地方呆著，然後或抬頭或低頭，輕輕地念著一首很美好的詩，然後念完之後他那空洞無神的眼窩里總會流出明亮的液體。當時很多其他的師叔也曾經偷偷去听了那首詩，然後偷偷地抹著眼淚。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第五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相棄。第六最好不相對，如此便可不相會。第七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第八最好不相許，如此便可不相續。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見時。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張妃娘娘那個樣子，想起了虛谷師叔的我竟慢慢地念出了這首詩，用著輕輕的語氣念著。
張妃娘娘不再念叨什麼了，而且停下腳步，看著我，看著我念完。
「不見，不戀，不知，不思……」張妃娘娘呢喃著，若有所思。良久，她忽然一激靈，像是忽然清醒了過來一樣，看向我︰「你是誰？」
我趕緊跪下︰「小的是個小太監。」
「本宮的眼楮還是看得出來的，說，你是哪里的小太監，怎麼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里。」張妃娘娘厲聲問我︰「剛才你到底听到了什麼？」
壞了壞了，剛才一悶騷，竟然忘了那宮女的囑咐，這一開口，把人家活生生地驚醒了，犯了忌諱了！
我不停地否定︰「娘娘，我什麼也沒听見我什麼也沒听見。」
「當本宮是傻子麼？」張妃娘娘盯著我︰「說吧，你的主子是誰？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家的繩子沒栓盡，放了這麼條瘋狗亂咬人！」
我有點不高興了，這女的怎麼說話的，剛才才一臉蛋疼樣，現在就一臉吃屎樣，這鬧的是哪樣？于是我恨恨說道︰「我沒有主子。」我已經打定主意了，剛才這麼久時間，絲毫沒有見到其他人經過這里，最多打暈他們跑唄。
「沒主子？你這小太監還真忠誠啊，忠心戶主是吧？你覺得有用麼？」那張妃娘娘已經完全沒有了那種惹人疼的感覺了，取而代之的是咄咄逼人的態度，也許，當一個人的秘密被不相干的人知道，並且可能這個秘密會影響自己的時候，總會讓本人惱羞成怒吧，何況是高高在上的妃子，何況是關于感情的秘密！
我還沒說話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他是有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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