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05
叮鈴,叮鈴,叮鈴……
清脆的銅鈴聲由遠及近,從議事堂屋外的回廊中傳了過來。
這聲音讓議事堂之中的所有人瞬間安靜了下來,因為他們知道這是月結會開始的象征。
全部的視線匯集在了議事堂的門口位置,眾人聆听著越來越近的銅鈴聲,猜測著即將出現在門口的人會是誰。
木輪聲響,首先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把木制的輪椅,木漆的顏色朱紅鮮亮,顯然是新造的。
一身瓷花錦服的唐家總管家周雨溪推著輪椅出現在了議事堂的門口,而輪椅上坐著的人,正是唐家的總家主,唐謹銘。
幾個小人靠攏過來,一齊將載著唐謹銘的輪椅抬過了議事堂的門檻,才躬著身子退了下去。
唐謹銘來了,他沒有像一些謠言中說的那樣已經一病不起,不過他渾身裹著棉裘,仿佛有些畏寒,那一雙曾經能夠直逼人心的鷹眸如今也收斂成了一條深壑。
周雨溪將唐謹銘推到了內堂的高座之下,調轉了輪椅的方向。
「老頭子我腿腳有些不便,就不坐到那高堂子上去了,今天的月結會就這麼開始吧。」唐謹銘的聲音蒼老卻清晰。
這樣的開場直奔主題,唐謹銘對于自己的病情,一個字也沒有提,這不禁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根本沒有听到過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語。
眾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不少人相互之間交換著眼色。
「怎麼了?老頭子的腿腳不好使,諸位的耳朵也出了毛病了嗎?」唐謹銘冷聲問,那深不見底的眼壑中蕩起慍色。
威嚴的氣場,沒有錯,這還是從前的那個唐謹銘——眾人心驚,沒有人再敢四處打望,只能將視線死死的鎖在了自己腳底的地面上。
隨著唐謹銘的喝問,這才從最末的靠椅上戰戰兢兢的站起來一個分家的家主,走到了議事堂的中線上,一樣一樣的稟報起自己所在分家的諸項事宜,周雨溪則執筆記錄起來。
先報收支,再報家政,這是唐家月結會的傳統,收支很好理解,就是指各個分家在自己經營的行當中所賺取的利潤,而家政則是指各個分家對接下來的一個月的計劃和安排。
通過各個分家的稟報,唐謹銘將決定是否動用本家的資源和力量去幫助這些分家執行他們下個月的家政計劃。
判斷的依據十分簡單,只要你提出的計劃對今後自身的發展是極為有用的,或者這個月的收支表現的十分優異,都有可能得到本家的支持,所以這個月結會對各個分家來說有著不小的分量,故此才鮮有人缺席。
不過何為「極為有用的」、何為「十分優異」,最終說了算的人還是唐謹銘,在這一點上,總家主擁有絕對的決定權,由此,就足以看出一個好的總家主對于唐家來說究竟有著怎樣的意義了。
月結會的呈報階段從最末座的分家開始,到最首座的分家結束,不光是分家的家主要稟報,就連各個分家的行當管事,甚至一些重要鋪面的掌櫃也必須將一月的經營結果做個總結,所以是個十分緩慢的過程。
之所以這樣安排,是因為議事堂的座次上有著很明顯的地位之分,越是靠前的分家,則說明發展的越好,越受本家的青睞,反之亦然。
盡管是個嗦又無趣的場面,卻沒有人發出多余的聲音,唐謹銘掛著一副看不出喜怒的神情專心致志的听著一個接一個的呈述,思忖著其中的利弊。
眼看著日輪筆直的沉到了遠遠的西天,整個月結會就這麼按部就班的進行到了最後,一切都再尋常不過了。
可就是這種尋常,反而讓唐術久如坐針氈,這根本就不是他所期待的展開,但是他卻不能率先挑起事端,以至于在輪到他呈報的時候,他也只是老老實實的把準備好的呈報辭流利的背誦了一遍。
唐術久將心中的急躁潛藏的很好,因為他的手中還有一個籌碼,他只需要安靜的等待時機。
孝郡的一切都呈報結束,唐術久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目光卻不經意的飄向了唐靜所在的方向。
過了孝郡,接著就輪到了樓陽和黎城的呈報,唐霜寒和唐耀祖都灑灑月兌月兌的說完,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特別的舉動。
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唐靜的身上,唐靜坐的是首位,他是最後一個呈報的人。
然而就在唐耀祖已經回位稍有片刻之後,唐靜卻依然沒有絲毫的動靜,他只是滿頭大汗的緊貼在自己的靠椅上,兩手不自覺的用力扣著扶手,瞳仁輕輕的顫抖著,幾乎緊張到了忘我的境界。
唐謹銘看著一動不動的唐靜,緩緩皺起了眉頭,他沉聲說道︰「唐靜,你無故缺席了數次的月結會,老頭子我一次也沒有追究過,今天你既然來了,就只是來發傻的嗎?」
唐靜的耳中正嗡嗡嗡的鳴叫個不停,一片嘈雜,然而唐謹銘的聲音卻還是強勁無比的透入了進來,讓唐靜頓時驚醒過來。
唐靜噌的一下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終于覺得視線清明了許多,他環顧了一後的眾人,這才意識到已經輪到他的呈報了。
可是下陵的唐家分家早已垮得不成樣子,唐靜能有什麼好呈報的?他之所以缺席了這麼多次月結會,還不是因為受夠身後這幫人嘲笑和戲弄的眼神。
但是今天,他要賭上性命為自己的翻身搏一個機會。
「我……本人不,不不不,不,不是來呈報的!」唐靜深吸一口氣,結結巴巴的說起早已在心中演練了上千次的台詞。
「那你是來干什麼的?」唐謹銘挑眉道。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是來揭,揭揭,揭穿你的!」唐靜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充滿底氣,但是聲音卻抖得厲害。
「哦?」唐謹銘眼神一凜,目壑中精光乍現,他已經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冷哼道,「哼哼,唐靜,我老頭子沒有什麼可以讓你揭穿的事情,不過我還是奉勸你一句,做什麼事之前最好要想得清楚明白一下,不要做了他人的餌食。」
「我……我……我已經想清楚了!!!」唐靜振聲大喝,甩手指著唐謹銘,這個動作,用盡了他一生的勇氣,「我不想再任由你擺布了!你……你根本沒有資格做唐家的總家主!因為你是朝廷的走狗!!!」
語驚四座,在座眾人皆是一愣,一個個瞠目結舌,險些以為自己听錯。
唐耀祖就坐在唐靜的下手,听得要多清楚有多清楚,絕無能忍的道理,只听他咬牙道︰「唐靜小兒!注意你的說辭!這是你胡說八道的地方嗎!?」
听到唐耀祖插嘴,唐術久陰陰一笑,他等得就是現在︰「唐耀祖,我看是你應該注意一下你的說辭吧,怎麼說唐靜也是首座。」
「呸!他這樣的窩囊廢算狗屁的首座!」唐耀祖啐道。
「在唐家,規矩就是規矩,身在下家的人,理應尊重上家的人吧,我想唐靜身為首座這一點毋庸置疑,並不是你一個人不承認就可以不作數的吧?」唐術久很狡猾,他知道拿唐家的規矩說事兒,唐耀祖這樣的人是絕沒有反口的機會的。
不過他還是忘了在他和唐耀祖之間還夾著一個唐霜寒。
「唐靜當然是我們的首座。」唐霜寒忽的插嘴,神色輕松自若,「不過唐術久,有一件事得提醒一下你,唐耀祖也是你上家,你好像也沒有指責他的權力吧?啊,對了,在下也是你的上家,這麼說不算過分吧?」
「嘁!」唐術久暗啐一口,詭辯道,「當然,不過要是身為上家的人破壞了唐家的規矩,下家的人提醒他一下,也算不上是指責吧?再說,在唐家無論是什麼身份的人,要是觸犯了禁忌,也是會受到眾人的制裁的吧?」
唐術久話有所指,說罷,他轉向唐謹銘的方向,問道,「我說的對嗎?老爺子。」
直接的挑釁,不由得讓眾人凝神屏息,在他人眼里,這三人間有來有往的幾句話,儼然已經成了修羅場。
「呵呵……」唐謹銘捻須而笑,看著唐術久的雙眼恍若明鏡,「你想說什麼?」
「恕屬下無禮,小佷以為,我唐家與朝廷的斗爭從始至終就未曾止歇過,‘背叛’從古至今都是我唐家的禁忌,如果小佷沒有听錯,方才唐靜好像提到了什麼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可身為老爺子您直系下屬的唐耀祖卻偏偏不讓人說下去,未免太惹人起疑了吧?」唐術久體態恭敬,卻語帶綿刀。
話音未落,議事堂中已經議論四起,眾人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受了話語的誘導,開始跟著唐術久的思路在思考問題了。
只听「啪」的一聲。
唐謹銘一掌重重的拍在了輪椅的扶手之上,聲如雷霆。
緊接著,只見無數道密密麻麻的銀光從議事堂立柱的陰影中攢射出來,那是來自唐薇薇的銀針。
銀針連成一線,卻因為射出的速度不用,相互踫撞著偏開了方向,最後準確無誤的釘在了每一把在座的靠椅之上,只離人的身體分毫之差。
滿座凜然,一時鴉雀無聲,整個議事堂只剩下汗水滴落的輕響。
「怎麼?都當我老頭子是死人了嗎?」唐謹銘悠悠開口,聲音說不盡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