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怕極了山中「群雄好漢」，緊緊跟在他身後，下意識間，不禁小小抓住了他後面一片衣角。他未察覺，或是察覺了卻難得沒有排斥。凡小步小步走在他身後，一腳一腳踩著他在地上投影，不知怎麼的，居然生出一種，很安心的感覺。好像有他在，就什麼都不害怕了。
樹影斑駁，他二人走過，帶起衣袂與枝丫摩擦聲，听來就像是紛紛落在他們身上的細碎影子發出的小小聲響。像曾經凡養過的一只流浪貓咪，每當凡放假回去，它便一下子跑到人腳邊，乖巧拿頭蹭她褲管，發出細細嬌嬌的叫聲，直到凡彎腰把它抱起。
那是一段甜蜜的往事，此後再難重現。那只喵咪和她的家，一起毀在大火中，除了寄宿在校的凡，家沒有人逃月兌。此後她的人生便變得顛簸孤獨，姑姑家中亦有男孩子要養，姑父一人賺錢養家，又是那樣一個沒有分寸節制的人，她的加入顯然增重不少。高中畢業後凡搬出去自立門戶，如今將要五六年，她不曾再回去過。
長久不曾想起這些，今夜不知是怎麼了。她抬手去擦眼角一片濕潤，有道陰影遮住初初升起的弦月擋到她頭頂上方。
下意識抬頭去看，眼眶仍舊是紅的。她臉上閃過急促，偏過頭忙拿手飛快擦了一下，回過來對著沉靜無言的人笑︰「怎麼不走慢點，被樹枝搔到眼楮啦！」
然後側過身朝他身後看，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
「嘿！怪人，你怎麼找到這個好地方的？早不告訴我，我被這一身臭燻得都快要死掉了！」
她動作可愛極了，完全是不假思索隨心的表現，兩手背在身後，擋不住的欣喜，偏要裝出正經的臉來瞪他。
心底里有什麼在微微蠢動，他別過臉去，背轉身︰「好了叫我。」
長腿往樹後跨過去，頓了頓，聲音沉然如弦月之輝︰「阿生。別再叫我怪人。」
正解著兩根充當紐扣的布帶子的手定了定，凡回頭去看他，卻只見樹影晃動，他已隱沒在漸趨玄黑的暮色中。
她自己也不知的嘴角微微翹起，朝他不見的那處低喊︰「別走遠了，我會怕！」
末了，她低下眼轉了轉眼珠，補道︰「阿生。」
隱在樹後的人微微怔了怔，後背靠上了樹干。頭頂那彎弦月，眨眼的孩子般看著地上生靈種種，似都在他心，又似全不在心。
嗨，誰能想到她還會有這樣的收獲？溫熱的水流侵上皮膚，舒服得她想仰頭喊上兩聲。人人都跑終南山觀景泡溫泉，那都是人山人海人擠人來的，著名的溫泉景點還不知被多少人享用過了呢，她現在卻是獨佔一處好山好水好溫泉。
仰頭靠在泉邊石上，濕透長發隨意披散在肩背，這段時間的煩惱此刻都盡消散去了一般。再沒有比「獨佔」更叫人身心舒暢的了……嘶，微闔的雙目突然睜開，凡想到件事。
浮在水面上轉過身朝那道隱隱可見的後背看過去，她有些猶豫的喊︰「喂，你……你有沒有在這里……」
在這里洗過澡……
這地方是他帶她來的，他雖是個怪人，總是個人，吃喝拉撒睡，哪一樣能少？凡咬咬牙，把後半句話咽回去，問也是白問，他一定在這里邊洗過澡了呀！
雖然這種事太正常，男女共浴還有呢，可……可凡這心里就是突生的別扭，臉上也不曉得是溫熱水汽燻得還是燥的，紅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