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受了驚嚇，昨晚又沒休息夠，連著兩天的疲累，喝了些熱粥，不多時就昏沉沉睡過去了。待他再進去，就見小小的人卷著被子縮在床的一角，讓出一塊空位。
那位置，毫無疑問，是留給他的。微暗的眼落在她靜和的睡容上，他眼角的紋路變得溫和，闔衣小心躺了上去，兩手環抱在胸前，他朝邊上擠著，盡量給她足夠空間安穩睡上一覺。
很多年，他胸口的這顆心平靜無漪很多年，卻在兩個早晨之後被突然其來的女人打破。是天意還是……
他攤開掌心，一枚素戒耀著窗口投來的月光發出星子一般璀亮的光，灼著他的眼楮。若不是為了找尋這枚戒指，他不會遇到她，不會救她，不會因此而叫封鎖平靜多年的情緒掀起層層漣漪。他側過身去看她，靜和的睡容淺淺看著也能讓人心安，她似乎，真的是不一樣的，和他以為的不一樣。
他以為她像極了那一個人，此時此刻，她又哪里像了？沉沉嘆上一口氣，他往邊上挪了挪，閉上眼楮要睡。卻因床過分的小，他的側身動作驚擾了她，凡迷蒙的眼開起一條小縫，正巧和他一雙眼對了正著，他正要開口解釋，卻听得凡尖叫一聲，抱緊了被單，害怕到聲音發抖︰「啊，熊，別吃我！」
他濃黑顯雜的眉立時微微飛起，正要問她這一聲「熊」是什麼意思。她尖叫之後卻很快又閉上了眼楮，恍然無事一般，呼呼睡了過去。倒讓他微張著嘴唇滯在那里了。
不禁低頭看了看那快長到胸前的胡須，他暗寂的眸子閃動不定，熊？像麼？
對著對面那座微微露出一角的山頭大大伸個懶腰，凡揉了揉兩只眼楮。昨夜一晚好眠，除了大半夜有只黑熊跑到夢里來嚇人一跳，這一覺質量真是高極了，簡直不得不叫人神清氣爽。
再度打了個懶，凡邊走邊喊了兩遍「阿生」。空寂寂的林子，哪里有人來應她？凡有些懊惱，昨晚上睡得早，早上起來又晚了，她最後見他還是他替她清理傷口那會兒。
想到就不禁低了頭去看左腳，唇上微微染了些笑，那種被人好好對待的感覺，是遇著花兒的芬芳，是聞到蟲鳴的清唱，再細微也能讓人心底里無端歡喜的。
耳邊听到樹枝落葉被人輕踩的窸窣聲音，凡下意識往那邊看過去，熟悉身影邁著穩健的步子正朝她走過來，她心里一喜，稍稍走了兩步，來到他跟前，毫不掩飾她的歡喜，脆生生喊道︰「阿生！」
須發遮掩的面容後面有一分的停滯，落在她笑容上的視線像是因她那聲稱呼而不經意的停駐，他別開眼去，提著兩桶水朝涼棚走。
凡有點兒尷尬，臉上的笑容帶了三分尷尬，跟到他身後，兩手搓著不知道該找句什麼話來暖場。
要是昨晚之前，無非是兩個偶遇山林的陌生人，她有求于他更為他所救，她若是想要從他身上打听到靳有生的下落，只得死命糾纏，不擇手段，若是她死心了不想，那就真的是，橋歸橋路歸路，大家也沒什麼瓜葛。可昨晚上就像是新釀的酒恰恰好發酵，咕嘟咕嘟的冒泡兒聲起來了，那水就不只是水，米也不再是米了，有醇香的味道悄無聲息的飄散出來，統統都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