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背上的女人哭著，一遍一遍喊著他的名字，喊著疼，喊得他心里也水汪成一片。
「阿生阿生……」
以為是錯覺，他暗沉沉的眼底有片刻的滯愣，分出是凡附在他耳邊低微微的喊他，他抿唇自鼻腔間「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凡額上的汗落在他頸間，混著眼淚，濕了他衣領的一圈。她眼前越來越恍惚，剛剛還只是覺得疼，覺得內疚，眼前漸漸浮起的薄霧讓凡騰起了害怕。她怕，大約又是高麗麗在怪她沒有加緊去找靳有生，這算是又一次給她的意外警告。
「阿生，阿生……」她淺淺喊著他的名字，意識有些混沌了。
他听出她聲音里的疲倦和微弱，不禁著急起來，腳下的步子更快了。他眼梢朝她瞥了一眼，見她伏在肩上的小臉白得沒有一點兒血色，知道盡管他做了簡單止血，可路途遙遙，又是這樣奔波，怕是失血過多的前兆，也顧不得兩人是如何不熟，回聲應她︰「凡！凡！你是從哪個城市來的？你不是找靳有生？你和靳有生很熟？他是干什麼？」
一連串的問題，如沙灘上殘留貝殼，隨手撿拾，只為留住她清明神思。他們萍水相逢，他原不必如此。救她一次又一次，不過只是舉手之勞罷了，眼下倘若她真是經受不住，那他也是道義兩全，並沒有什麼欠她的。可是他卻不知怎的著急，大約是因為曾經經歷過這樣一副場景，大約是又糊涂到把她當成了另外一個人，總而言之全是不由自主的舉動，甚不在考慮再三之後了。
他們遇見到現在，凡沒有听他叫過她的名字，沒有听到他一疊聲問出這麼多問題，有些些倦怠得扯出分笑。她伏在他肩上，眼神已趨迷離，卻舍不得放過他願意這樣子和她說話的好機會，甚至是，他主動提出靳有生的問題，她更不願意輕易放過。
勉強眨了眨眼幾乎要閉闔的雙睫，她聲音越加低了，低得像是在他耳邊低喃，卻仍舊很認真的一一回著他的話。
暖暖的呼吸在他耳上縈繞，好像她此刻的氣息一樣，即刻間又消散開去，不穩定的駭人。
「靳有生是個天才大畫家，听說長得也很帥，我和他不熟的，其實……一點都不想找他……可是麗麗要我找，我怕死，我來找了……麗麗大概怪我把日記本丟了，又要罰我……阿生，我其實好怕死，真的好怕……」
每說兩句她便會停歇很久，下一句的氣息就更微弱，言語毫無邏輯，盡管是極用了精神來回答的，可是，恐怕連她自己也快要抓不住殘留的清醒。
那種瀕臨死亡的惶恐可怕她經歷過一次，在看到燒焦的房屋和警察公事公辦的面孔時，她四肢麻木，血液都在發冷，好像下一刻就要死掉一樣。那一次，她多不容易才撐過來。她怕死的，一直都很怕。
眼淚冰涼的粘在她臉孔上不肯離去，凡嘀嘀咕咕在阿生耳邊說話，很認真的听他隨天隨地亂抓來的問題，極努力的一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