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
捏在指間的瓷白湯匙失了意識落回粘稠如糊的米粥面上，打出一圈凹痕，深深陷進綿白里。心里頭不知道是誰丟下了一枚陀螺，不停的打著轉，轉得她也頭暈眼花，身周的氣壓都低了，低得人煩悶生氣。
「他讓我明天帶你進城里大醫院去。你的腳傷現在雖然沒大事，總還是大醫院去看一看好，要是留下疤，那可了不得。年輕小姑娘不是都特兒忌諱留疤？我那小女兒就是……」
秦嬸再說什麼她都听不進去，只曉得，他上山了，他丟下她一個人上山了！昨晚上她還為他的好感動，為他的照顧感激，可轉眼的，他就拋下她一個人。終歸，終歸她不過就是個陌生人！她倒是還想什麼他會不一樣，他是不一樣的……
打旋兒的氣憤就跟生了根的藤蘿，抓著一根脈絡就往上竄，直惱得她眼楮前都模糊。那種被拋棄的感覺，和多年前突然得知從此人生將踽踽獨行，再沒有可為她遮風避雨的家一樣，難受極了。
秦嬸收拾完了屋子，看到凡端著碗發呆，走到床前朝米粥看了看道︰「不合口味？」
凡眼楮有些紅，微顫了顫眼睫，搖頭朝秦嬸笑︰「沒有，味道很好。就是燙了些，我涼一涼再吃。」
「那你慢著吃，我和老頭子就在院子里曬昨天采的草藥，有什麼事喊一聲。」
凡點頭，眼眶里雖是晶亮的，到底沒有掉下一滴淚來。瓷白湯匙在米粥里攪著，越是慢那捏在匙柄上的指甲蓋越是泛白，連帶著從半開門縫里投進來的日光都褪了輕柔，變得鋒利。
不過在山上待了兩三天，卻跟待了兩三年似的，一回到吵嚷喧囂，耳膜便覺得有點兒經受不住。身旁的秦嬸倒是很歡喜的，她今天要先去看在百貨公司當帶班經理的女兒，然後去電腦城和兒子一道回家，會在市里住幾天照顧剛懷孕的兒媳婦。凡的目的地則是警局，她的身份證、錢包、所有有效證件都隨背包掉落了萬丈懸崖，進城的首要是去警局登記，隨後聯絡公司，最後才能在警察的幫助下順利進住醫院。
秦嬸送她到警局就先走了，警局的辦事效率是可見一斑的，凡不願意麻煩秦嬸，免得耽誤了她去和女兒會合的時間。
她不著急登記，一待秦嬸走，她就拿了秦嬸給的零錢先打了個電話，她沒什麼朋友，有事的時候最好辦的還是聯絡主編，這也是她畢業後一直給吸血老僵尸賣命的原因，他雖自私貪利，一味追求獨家爆點，卻也因此看重她，待她不錯。互惠互利，是最直接有效的生存方式。
掛完電話後十五分鐘，她先把身份證登記給辦了，然後坐在休息廳里等。
再一個小時十五分鐘之後，小劉出現在休息廳門口，背著一只斜肩包喘著粗氣朝她這兒張望。
凡舉了舉手，朝他一揮。小劉抓著包小跑步跑到她跟前。
抿唇斜瞥了他一眼，她兩手朝他一伸。小劉掛了一額頭的汗，疑惑不解道︰「干嘛？」
凡手指朝底下一指︰「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