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的大街上過往的人絡繹不絕,雜亂喧鬧的酒肆之中人聲鼎沸,四處飄散著濃烈的酒味和熟肉的香氣,此時喧鬧中只听到一個特別粗礦的聲音在說著些什麼,身影魁梧的虯髯大漢一邊飲下碗中的烈酒,一邊不顧滿嘴的酒星子四處飛濺大聲的說著他腦中的那些奇聞軼事,或許是大家都閑來無事,也就饒有興致的听那大漢侃侃而說,到了後來,大家看那大漢說的精彩,也有不少人紛紛加入,一時間,酒肆之中展現出了市井之中最和諧的歡暢。
要說這人,天性之中總是帶著那麼些差別,看不慣、見不得別人的好,原本歡鬧的場景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尖細仿若破鑼嗓子的聲音陰惻惻的說道;「看把你們牛的,要是你們什麼都知道,那怎麼不說說京都那天突然戒嚴是咋回事?!」
那破鑼嗓子的話音才落,原本喧鬧沸騰的酒肆一下子就靜了下來,場中間那之前最先開頭的虯髯大漢喝酒的動作也停在了原地,唇邊的酒碗里,香醇的美酒一圈圈蕩漾著,最後安靜的宛如一面鏡子,鏡中,大漢被胡須蓋滿的臉上,那雙滿是滄桑的眼楮閃過一絲透骨的冰冷。
「掌櫃的,結賬。」放下手中盛滿酒的碗,虯髯大漢丟下一錠銀子絕塵而去。
過了許久眾人才仿佛回過神來,但是大家都坐回原位安靜的吃飯喝酒,之前那最後一個問題誰都沒有回答,大家都表現的一樣的默契。
‘ 當’,一個酒碗砸碎在地面上的聲音重新喚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只見角落里那個面如猴腮的干瘦男子仿佛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般坐在椅子上,一絲絲溫熱的液體順著椅面滴落,頓時,一股尿臊味彌漫開來。
大家還沒有來得及去取笑他,只見他已經仿若癲狂一般沖出了酒肆,嘴中語無倫次的說著︰「不知道,我不要知道,我還不想死,我還不想死!」
他滿是渾濁的眼中已經沒有了清明,他痴傻前的最後記憶是那喧鬧的酒肆,腦海中只剩一個刺得頭痛欲裂的聲音不停的回蕩著︰「想知道?拿命來換!」
巍峨的禁宮里,一股陰冷的氣息悄然彌漫。
不見內侍,不見宮娥,除了門外滿身黑色鎧甲的兵將之外,這座宏偉壯麗的大殿之內就只有一個人負手站在香案前一動不動。
過了許久,那人伸出手,瑩白如玉的手從香案上的鼎爐里抓起一把焚盡的香灰,然後慢慢灑落,灰白色的塵埃紛紛揚揚的散落在鮮紅色的地毯上,華麗的黑色錦服之上一尾金色雄武的巨龍張牙舞爪盤旋之上,僅僅只是那背影就能感覺得到那副高大寬闊的身軀散發出來的威嚴尊貴。
一陣細小的鎧甲擦踫聲在身後響起,他依然沒有回過頭來,只是拍了拍手中殘留的香灰安靜的听著。
「陛下,屬下無能,自知死罪!」沙啞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大殿里,跪在地上身著鎧甲的將士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然後抽出腰間的長劍就朝著自己的身上回刺。
就在劍尖刺破皮膚即將刺進心髒的瞬間,無論他如何用力揉無法再前進半寸,似乎是意識到什麼,他驚詫的抬起頭看著那兩根光潔如玉的手指就那麼隨意的夾著雪亮的劍刃,原本穩健的心跳僅那麼一瞬間,亂了。
「你無不無能是朕說了算,青霄,你是不是覺得朕殺人太多,多殺你一個也無所謂?」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青霄的耳邊,似乎可以感覺到那紅唇的柔軟。
「屬下不敢!請陛下息怒!」連忙垂首,英俊的臉不由得一陣煞白。
「不敢?你不是已經在做了麼?」黑色的錦服上那抹金色映在青霄低垂的視野里,他不敢抬頭,但是腦海中已經浮現出那躍然于錦服上金龍的全貌,一如那錦服的主人一般,華美中卻透著一股蔑視一切的凶暴,威儀天下,雄霸不可一世。
「屬下辦事不力,請陛下發落。」盡管額頭上已經滿是冷汗,青霄還是固執的說道。
藍懿軒手中輕揚,冰涼的長劍帶著溫熱的鮮紅被抽出了青霄的胸口,然後落在他的腳下,藍懿軒俊美邪魅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原本細長魅惑的眼楮此刻已不再攝人魂魄,而是冰冷的看著腳下的青霄悶聲不吭的捂著被染紅的前襟,「發落?我不是已經發落過了?我記得翎泉宮所有侍從、再加上那天當值的禁軍已經不止兩百人了吧?」。
青霄低垂的眸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他還依稀記得那天下著小雨,大殿里光潔的地面都被鮮紅的液體染紅,然後淌出了殿外和雨水混在一起宛如溪流,數百具已經失去體溫的尸體就成堆的躺在他的腳下,他的劍和他的衣服一樣,滿是骯髒的血污。
「青霄,你是嫌朕給你的懲罰不夠麼?」藍懿軒彎下腰,柔滑黑亮的長發垂落下來掃過了青霄的臉頰,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面而來,他鮮紅的唇貼著青霄的耳際小聲說道︰「青,我記得你是那麼痛恨濫殺無辜,若是這兩百多條人命你還覺得不夠的話,我可以給更重的懲罰哦!」,鮮紅的薄唇微微上揚起,一個邪魅的笑容綻放在他姣美的臉上,但那笑容冰冷殘忍宛若寒霜讓低垂著頭的青霄都不由微微一顫。
「陛下,不,主人,奴才永遠都是您的奴才。」青霄低垂的頭越發低了,他藏在袖中的手指因為太用力握起而顯得蒼白。
听到‘奴才’這兩個字從堂堂鎮國將軍的口中說出來,藍懿軒細長的媚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他直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蔚藍的蒼穹,半晌才微微嘆息,沉聲道︰「朕可以掌握每一個人,可是,卻唯獨那個人,朕看不清,分辨不了,這種感覺讓朕很混亂,還有點擔心,青霄,朕只是需要你知道一點,無論天涯海角、黃泉碧落都要找到那個人,這至于朕,很重要。」
藍懿軒微垂的眼楮被縴長的睫毛陰影所遮蓋,磁性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道︰「把翎泉宮再重新洗刷一遍,這里那麼重的血腥味,他不喜歡,他一向都愛干淨,宮內的戒嚴也除了吧,讓‘黃泉’行動吧。」
「是,陛下。」青霄跪在原地,直到那個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外,他才緩緩站了起來,走到自己的佩劍前一直凝視著雪亮的劍身,心中一片冰涼,血腥味?多麼諷刺,那個人有在乎過麼?那麼多條人命他都能那麼決絕、那麼置若罔聞,那個人的冷情絕不下于陛下。
光潔的地面上,映射出他略微有些蹣跚的身影,地板上他的面容逐漸模糊,灰白的香灰安靜的鋪灑在鮮紅的血漬中,污了那灰白,可還洗得干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