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號碼,林宇浩下意識地轉目看向我,臉色刷的一下,變得奇怪起來。
「我出去接個電話。」他站起身,繃緊身軀,仿佛在逃避著什麼一般,大步大步地朝病房外走去。
我張張嘴,想說︰「林宇浩公司有事的話你就先回去吧!」可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他鮮有表情的臉上露出遲疑彷惶的樣子,我的聲音驀地僵在了喉嚨上,內心那種無力的焦灼也突然消失,變成了淡淡的張惶。
我想清醒地等到林宇浩回來,問問他,是不是公司出了什麼事。
可在床上輾轉半晌,我卻怎麼也抵御不住疲憊帶來的困意,睡了過去,但因為心里有事,所以一直睡得迷迷糊糊,意識也處于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
听到開門的聲音,我攢起力氣,使勁想睜開眼楮,卻仿佛陷入了夢魘狀態一般,明明頭腦是清醒的,偏偏怎樣也動不了身,睜不開眼。
眼前一片漆黑,有如千斤的重力壓在眼皮上一般。
隱約感覺到林宇浩走到床前,站定後在看我,我努力地喊他,想請他推自己一把將自己解救出這種狀態,卻怎麼也叫不出聲音來。感覺到他在床沿我的身畔坐下,我的心里一安,困意頓時大涌而至,緩緩地沉睡了過去。只是在陷入沉睡之前,迷糊地听到他在我耳邊輕聲地說「對不起」,非常低弱的聲音,幾乎听不見。
無暇去深思他為什麼會這麼說,恍惚里我似乎已經站在了一間燭火通明的靈堂里,正面對著一口黑得發亮的棺材。
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四下里一片寂靜。
棺材周圍堆著紙扎的童男童女,佇著面容詭異地牛鬼蛇神。
我的心里一陣鈍痛,感覺棺材里似乎躺的是自己至親至愛的人一般,可腦子里一片混沌,竟怎麼也想不起棺材里躺著的是誰。
我想上前去看清棺材里躺的是誰,可墜入滿眼的卻只有鮮艷得讓人恐懼的花圈和半空中飄飄蕩蕩白布黑字做成的古怪經幡。
一切都顯得詭異而冰冷。
我素來膽子不小,可處在如此滲人的場景里,我還是不由得心慌起來,轉身便逃。可穿過一重又一重霧障一般的經幡過後,我似乎又站在了一間空蕩蕩地房間里,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病床,白色的燈盞,白色的一切。
我心里害怕,不由得掉頭亂轉。
可轉來轉去,茫茫四周,入目的除了冰冷的蒼白,什麼也沒有。
我的內心不由得焦灼恐懼起來。
「林宇浩!」我高聲喊叫道。
「林宇浩!」
「林宇浩!」
…………
空蕩蕩的房間里回蕩起我的聲音,更顯得空蕩寂靜。而伴隨著不斷蕩漾的回聲,四周漸漸升起莫名的大霧,白茫茫一片。
恐懼和寒意,開始像毒蛇一般, 地爬上我的四肢。
我顫抖哆嗦起來。
有風將霧氣吹散開,依稀看見一個人影從濃霧中凸顯出來。
像離散人群被拋棄多時的孤兒,我趕緊迎上前去。
那人影向我走來,越走越近。
熟悉的輪廓,俊美的眉眼。
我的心怦怦直跳起來。
「……林宇浩?」我大喊出聲。
那人卻沒有回應,充耳不聞一般,依舊往前走著。
我心中一急,連忙伸出手,想去踫觸他。
他卻越過我的身體,依舊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我趕緊上去扯住他的衣袖,問︰「林宇浩,為什麼不理我?」
他回過頭來,看向我,卻原來不是林宇浩,而是極蒼白的一張陌生臉孔。
「你的孩子保不住了!」他冰冷地說道,眼神木然,沒有生氣,透過我的身體,仿佛我是空氣。
我心中一慟,連忙回過頭去,果然看見一個穿白褂的醫生,面無表情地托著個紅暈暈地小嬰兒從不遠處走過。嬰兒身上淋淋灕灕,全是鮮血,那個醫生托著他,仿如托著一塊鮮肉。地上全是滴答濺落下的血點子,在被擦得亮晃刺眼的地板磚上淌出一圈重重的艷紅,扎眼而恐怖。
我待要追上去,那個醫生卻極快轉身,一眨眼便不見了。
我心中哀慟難當,急得大哭起來,只得抓住那人喊叫道︰「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醒醒,小白,醒醒……」一個熟悉而急切地聲音模糊地從天邊飄來。
「孩子……」我痛哭失聲,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楮,眼前頓時映入一張熟悉到極致的容顏。
我驚魂未定,眼楮一掃,這才發覺,自己冷汗潸潸,躺在病床上,正死死地抓握著林宇浩的手。
還好,只是個噩夢!
我舒了一口氣。
「做噩夢了?」見我意識清醒過來,林宇浩拿紙巾擦了擦我額頭的汗水。
「嗯!」深吸一口氣,伸出雙手,我輕輕摟住他的腰身,第一次主動依偎進他的懷里。
「是關于孩子的吧?」林宇浩淺淺地笑起來,用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背部。
眼前飄過夢魘中那些詭異的血淋淋的場景,心像是被誰猛扯了一下似的,我忍不住哆嗦起來。
雖然知道那只是夢,但過于逼真的場境卻仍然讓我感覺到恐懼,仿佛有未知的危險在等待著我。
「我好害怕,林宇浩!」用力地朝他懷里鑽了鑽,我努力地汲取他身上的溫暖,以抵御內心深處噩夢留下的余悸。
「傻瓜!」用手將我的頭發一縷一縷地捋順到耳朵背後,見我仍然驚魂未定,余悸難消,林宇浩便反手擁抱住我,將下巴擱置在我的頭頂上,輕聲細語地安慰道︰「人家都說夢和現實是相反的!你放心吧!我們的孩子……一定會平安的!」
我抬起頭,看向這間四壁白淨的病房,沉默不語。
林宇浩拉起我的手,半強迫半引導,讓我看向他——他的眼楮,漆黑如墨,深沉睿智,如一泓深幽不可見底的潭水,沉沉的,黑黑的……他眼里的神情,帶著一種捉模不透,然而堅定、執拗。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承諾一般,穩聲說道。
我的心一暖,不由自主的握緊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