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
梧桐私語作品
正文
如果習慣是生活給予我們的某種堅持,那陋習就是明知不好卻一直不忍割舍的習慣。
——你有陋習嗎?
——有。
……曾經。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一章
孟曉嬌電話打來時,喬然剛送完班上兩個小朋友。
陽光下,額頭曬出薄汗的女老師只听那邊說了一句,臉立刻變了,「人不見多久了!」
喬然聲音很大,嚇的從她身邊經過同事腳下一趔趄,站穩後看她半天才離開。
兩天,沒回家,沒去單位,手機更是關機。
孟曉嬌的回答要喬然只想到一種可能。「知道了,我去找找,。」
九月三號,喬然好友季青青失蹤兩天,而屬于喬然的一切,就在這個沒風、沒雲、沒霧的日子里毫無預兆的開始改變。
車開到一半時出了點意外,等喬然把一切處理好再趕到莎朗時,天色已經從碧藍轉成了墨黑。
站在暗金色燈光的會所門口,喬然抖抖衣領,抬腳邁了進去。
她這身行頭,被攔住是肯定的。
喬然呼了一口氣,對攔在自己面前那只手說了句,「我找蘇慕雲。」
d市家產排名第三的蘇家少爺吃喝皆不好,獨愛女人,特別是漂亮女人。
眼前的女人雖然衣著連品味的邊兒都不沾,就一件半新的白襯衫,外面搭了件灰色外套,還都是幾年前的老款。
長的也不是那種第一見就能讓人眼前一亮的。
可唯獨那雙眼楮,黑亮黑亮的,一下就讓他想起那漫山漫山的野葡萄。
「算了,小張,帶這位小姐上去吧。」值班經理思忖一會兒後說。蘇少的興趣一天三變,指不定就真好上這口了呢。他想。
蘇慕雲的房間在三樓的888號房,到門口時,喬然剛好遇到端著紅酒的侍者。
「我端進去。」也沒給小張和那人個反應時間,喬然直接接過托盤,穩穩的推開了門。
「這誰啊?盤子端的比我還專業!」來莎朗上班第三天,已經打壞了一個五百塊碟子的小侍者吐舌頭。
「想變鳳凰的人唄。」前一秒還好奇喬然身份的小張嗤笑一下,轉身走了。
像她這種人,他見多了。
門里和門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房間最里側的蘇慕雲正皺眉把整排麻將推倒,嘴里罵罵咧咧,「真他媽晦氣,輸了一晚上了,少爺我的酒呢,他媽的!」
蘇慕雲正罵著,耳邊突然砰一聲響,等他緩過神一看,酒來了,不過是酒瓶碎成渣,酒在肆意流的狀態上來的。
「人呢!」隨著玻璃破碎的,是聲怒喝。
事出突然,被嚇了一跳的蘇三少反應有點慢。視線沿著滴答的紅色液體,上移到碎玻璃口,再到一雙被玻璃劃了但依然細白的手,直至最後看到喬然那張發怒的臉。
沒進房間,喬然覺得自己還可以控制情緒,可看到蘇慕雲時,喬然有點壓不住了。
「什麼人?你誰啊!」逐漸冷靜下來的蘇慕雲冷眼瞧著眼前的女人,中長頭發扎成馬尾吊在腦後,露著的一張臉濺上點紅酒,不顯髒倒襯托的臉色很白。
「季青青!你把季青青弄哪去了?」這種有錢人喬然見的多了,再不和他嗦,直接一伸手,把蘇慕雲脖領子拽到自己跟前,「季青青,我朋友,失蹤兩天了,別和我說這事兒和你沒關系!」
氣氛隨著兩人距離的拉近,一下子緊張起來,坐在一旁一直只當看戲的蘇慕雲幾個朋友也開始拉椅子,隨時準備上前。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聲輕笑,「慕雲,你在哪惹回這麼個女霸王啊!」
言楚和蘇慕雨從外面進來時,剛好看到這幕,蘇慕雨難得見霸王吃癟,忍不住開口取笑。
「誰知道哪來的瘋婆子!」男人好面子,像蘇慕雲這類多金又自詡地位的男人更是,被堂哥一說,蘇三少臉掛不住了。他身子往後一縮,從喬然手里掙開的同時手本能就朝面前的女人揮去……
已經兩手空空的喬然絲毫沒害怕,她手握成拳,準備好對付蘇慕雲這一下。
可似乎有人不打算給她這個機會。
言楚是什麼時候走到她身邊的,喬然絲毫不知道,等她發現時,自己的手和言楚的已經同時抓住了蘇慕雲的手腕。
「老三,女人是用來疼的,不是用來打的。」
言楚的黑襯衫半緊的扎在銀灰西褲里,褲線一直筆直到鞋面,他多年的習慣,做人不羈,穿衣卻一絲不苟。
男人胳膊一抬,袖子上的金屬袖扣折射著光線打在喬然眼里,眼眶發酸時,她听到男人說︰「就算不服要打,也先問問人家先找你的原因。」
不得已收回手的蘇慕雲一臉不甘,卻又礙著言楚不好發作,只得口氣怏怏的問喬然,「季青青怎麼了?真失蹤了?我兩天沒等到人了。」
為了追求季青青,蘇慕雲在她上班的二中門口連著堵了一星期了。有錢人最多的除了錢,就是時間。
蘇慕雲沒注意到自己說這句話時喬然的臉已經變了,她啪的把蘇慕雲推回座位,整只右手臂曲著抵在了他脖子上,「別說你不知道,就算真不知道,青青失蹤和你也月兌不了干系……」
由于激動,喬然的臉紅紅的,透過微開的白襯衫領口,她上下翕動的鎖骨在燈光下格外明顯。
後背緊貼靠椅的蘇慕雲喉結一動,「可我真……」
「三天內他幫你把人找出來。」蘇慕雲正呼吸困難時,他和女人的距離再次被拉開了。
一身名牌的言楚,並肩站在身上衣服連牌子都叫不出的女人旁邊,手拉著她的胳膊,看著喬然,話卻是對蘇慕雲說的,「老三,三天,夠?」
受了一晚上驚嚇,臨了還被朋友下指示的蘇慕雲心情糟糕的松松領口,「你還真瞧得起我。」
闊少爺的這種回答就算答應了,喬然也沒多做糾纏,只是扔下一句,「最好就三天」後,一陣風似的出了房間。
整個過程沒回頭看房間里任一人一眼。
幾乎用逃的出了大門,喬然手支著膝蓋,調了好一會兒呼吸,這才快步朝停車場走去。
站在自己那輛二手車旁,喬然模著來時路上刮掉的那塊漆,有些心不在焉的鑽進車里。
拉手剎,掛檔,踩油門。
一切都按照正常的開車流程走。
但是一切正常的背後,總會不時冒出些不正常。
砰一聲。
腦子像插播了段老電影,黑白交錯的顏色過後,喬然赫然發現——剛還完好的後視鏡如今已經碎的連渣都掉光了。
隔著老遠,她看到那人竟跟著她出了莎朗,喬然心突突一陣跳,也顧不得自己剛發生車禍,以及後續的問責賠償問題,踩著油門就想開走。
可總有種人不想讓她如願。
就像喬然急著來莎朗,一只菜鳥把她車門刮掉塊漆,耽誤她兩個小時時間,又或者像現在她急著離開,有只菜鳥偏固執的堅持賠償。
剛好,兩次的菜鳥是同一只。
車體接觸時,張小強就知道自己又惹禍了,可下了車,他突然不那麼緊張了,是下午的女人,脾氣超級好,賠償談的也順利。
小強心情輕松,下車掏錢包的同時,對車里的喬然說︰「喬小姐,一天能和同一個人撞兩次,也是緣分,錢多少,你定,另外這是我名片,交個朋友。」
隔著窗玻璃,張小強對車里的人說。
可他萬萬沒想到,臆想中的成功搭訕,最後結果卻等來喬然一聲吼,「走開!」
喬然不在乎賠償金嗎?
說實話,現在的她就連要價兩元一斤的黃瓜也是不面紅耳赤講到一塊八不買的,鄰居們明里說小姑娘節儉,可暗里說些什麼,她心里知道。
但現在沒那個時間給她去蘑菇什麼賠償金。
「再不閃開,踫傷你我不負責!」喬然的凶徹底把張小強嚇傻了,手里的名片遞也不是,不遞也不是。
「名片給我吧,賠償的事情之後會找你。」
滿頭汗的喬然听到這個聲音,身體不自覺一震。
「你誰啊?!」張小強對突然冒出來的男人表示很不滿,名片捏在手里遲遲不交給他。
言楚也沒硬搶,他一松手,「不想賠也沒關系,這點小錢,我想喬小姐也不會在乎的,是吧,喬然?」
下午車禍時,張小強間接知道了喬然的名字,听到言楚喊得出,心里澀澀的不樂意,最後還是怏怏的把名片給了言楚。
「明天一定找我哈!」車開出老遠,張小強的聲音還不甘心的傳來。
「下車。」張小強車一開走,名片順手就被言楚丟掉了,薄薄的紙片被剛好經過的一陣風吹走,很快就不見了影子。
喬然沒動,趁著他扔片子的功夫轉動鑰匙想逃。
可手還沒模到鑰匙邊,鑰匙就不見了,再一看,它不就套在男人指頭上轉圈嗎。
「兩個選擇,一、自己下車,二、我上車,幫你下來。兩條路,任選……」
言楚話還沒說完,喬然 的開了車門,下車,站直在男人面前,脖子挺挺的,「言楚,你想干嘛!」
「不干嘛,修車,回家。」和喬然復雜到極致的心情不同,言楚輕飄飄的說完這句後,手就自然無比的把女人的手包拿到了自己手里。
言楚越淡然,喬然就越不淡定,等她暫時平復好情緒再看時,自己那面selle牌的化妝鏡已經被折了前蓋,再被幾個創可貼粘在後視鏡的「殘軀」上了——風格詭異的很。
「言楚,那面鏡子八百塊呢!」十七歲收到的生日禮物,也是保存至今唯一算點「奢侈品」的東西,喬然又氣又心疼。
「再買一面是了。」
言楚從來不介意傷害她,就像明知她已經沒能力買那種東西了。
「不需要了。」
一身地攤貨的喬然頭高昂的站在西裝革履的言楚面前,像輸掉了什麼,又像贏得了什麼。
不想再做糾纏,喬然伸手去拉車門,惹不起,躲總可以。
但男人就不要她如願。
手腕被拉住,言楚還是那副懶懶的腔調︰「自己去坐副駕駛,我幫你坐過去,二選一。」
他的偽民主要把喬然逼瘋了,「言楚,你到底想干什麼!?」
「不干什麼,送你回去而已。」
喬然知道,按照他的個性,自己不坐上去,他真會幫自己坐上去。
沒奈何,對著他僵了半天,喬然還是繞了圈,坐進副駕駛。
「西藏南路xx號。」坐上去後,她報了地址。
喬然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只當她是打了次的。唯一不同的是,這位「的哥」對乘客的心情造成不小的影響。
新民小區8號樓301單元的燈半明半暗的,喬然開門後站了,之後才想起是自己出門時忘了關燈。
室內的冷氣讓喬然緩了緩神兒,她轉過身看言楚︰「我到了。」
「到了還不進去。」
「我是要進去,可不是你。」喬然固執的堵著門。
「我可以不進去,只要某人確定想毀容。」隨著他指向門口穿衣鏡的那個動作,臉上的一點血紅跳進她眼里,竟不知道什麼時候弄的。
喬然愣神,言楚進屋。
就像當初自然無比的闖進喬然的生活一樣,言楚自然而然進了喬然的家。
十分鐘後,言楚貼好最後一條膠布,看看後說,「好了,避免踫水,少吃發物,少吃辣。」
喬然模下臉,沒有表情的起身,走到門口,「謝謝,我沒事了,你可以走了。」
「恐怕走不了了,」言楚松松領口,身體自然的往沙發靠上一靠,手指向窗外,「預報說今天有特大暴雨,沒想到這時候下了,今晚恐怕要打擾了。」
握在門把手上的手緊緊合攏,喬然一字一字的咬著說︰「可、以、打、車。」
「可我住東街里。」言楚頭向後昂,露出光潔的額頭,兩排粗粗的劍眉微聳著,像在無可奈何。
東街里,d市最著名別墅式賓館所在地,和喬然家剛好處在城市對角上,正常天氣下車程兩小時。
這種天氣……喬然的手慢慢收了回來。
遇到言楚,喬然的生活就像月兌了軌的火車,想控制都難。
午夜,喬然躺在床上,睜眼看著天花板,體會著當下怪異到心酸的感覺。
同前未婚夫在同一屋檐下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