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的門前,站著一個縞素的女人,即便面無血色,即便形容憔悴,即便臂彎處纏著黑色的孝布,許小諾的美依然是「若輕雲之蔽月,若流風之回雪」……
心狠狠一沉,腳下的舞步比節奏慢了半拍,幸好景漠宇迅速改變步伐以配合我的節奏,否則我一定絆在他的腳上,讓眾人看笑話無愛言婚。
調整好舞步,我皺著眉頭仰頭看他。「她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他回我一個事不關己的微笑,小聲提醒我說︰「專心跳舞,別去考慮那些不相關的事。」
我想想也有道理,于是屏氣凝神做好眼前的事。
直到一曲終結,我們配合得天衣無縫的舞步完美收場,景漠宇再沒看過許小諾一眼,仿佛她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看熱鬧的觀眾也沒有留意到她,因為他們的目光也停留在燈光的璀璨處。
舞曲結束,燈光亮起,照得宴會廳猶如白晝,許小諾穿過人群,緩緩走向我們的方向。有人看見了她,以一種同情又鄙夷的眼神劃過她臉上的淚跡斑斑。景漠宇卻完全視若無睹,呵護備至地攬著我走到前方的台上。
上台階的時候,他體貼地幫我輕提裙擺,輕聲提醒我「留意腳下無愛言婚。」,我用余光瞄了一眼,許小諾定定地站在原地。
早已安排好的侍應生端著一杯紅酒,一杯清水走到我們身邊,景漠宇先將清水遞到我手中,自己拿過酒杯。主持人代表他感謝大家到來並簡短地介紹了一下我的身份,便將話筒遞給景漠宇。
因為是西式的酒會,他的發言也是西方人習慣的侃侃而談。「感謝大家能來參加今天的酒會,讓我有機會可以把我可愛的太太介紹給大家認識……我和我太太結婚已經四個月了,這四個月來,經常有人問我,為什麼不把太太帶出來給我們認識?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讓你迫不及待到僅用了五天時間準備婚禮?也有人問過我,為什麼會娶自己法律上的妹妹?是什麼樣的女人,讓你不惜有違道德倫常……」他深深看我一眼,掌心握住我的無措的手,「還有人問喜歡每天問我一遍,‘你愛我嗎?’」
這最後一個「有人」很明顯在指我,人群中傳來曖昧的笑聲。我恨恨地瞪他一眼,嘴角卻已掩不住笑意。
「說真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些問題。因為,」他半舉起我們緊緊相扣的十指,「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從我八歲的時候起,我就只想這樣牽著她的手,陪她走完這一生……不管將來我們要面對什麼,我絕對不會放手。」
「……」
滾燙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凝聚著太多的期盼和苦澀。
他伸手將我攬到他懷中,在我微顫的唇上輕輕一吻。「言言,與我們二十年的感情相比,‘愛’這個字太輕了……」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時間永遠定格在這一刻,身邊的人就這樣擁著我,不管人生有多少的高低起伏,多少的悲歡離合,我們一起去面對,不離不棄!
可是時間不會停止,生活不是愛情小說,可以結束在最幸福的時刻。
…………
結束了觀賞性極強一場示愛,我們舉杯敬了大家,酒會正式開始。
景漠宇牽著我的手為我介紹景天一位位股東,我努力記住每一張認識卻不熟悉的面孔,偶爾抽空側眼看向許小諾的方向,她還站在原地,仿佛一位孤獨的觀眾,欣賞著積聚了無盡悲情的電影……
我忽然有些同情她,悄悄拉了拉景漠宇的衣袖,「你的‘舊愛’看上去挺可憐的,你要不要過去招呼一下?」
景漠宇深深看我一眼,回身對站在一邊的馬叔使了一個眼色。馬叔會意,快步走到許小諾身邊,她說了些什麼,表情似乎很焦急地想跟景漠宇說話,但馬叔跟本不給她機會,將她半拖半拉帶走。
原本以為不速之客被請走,一切回復了平靜,沒想到,許小諾剛被拉到門口,才叔又帶了幾個爸爸的保鏢快步追了出去。我一驚,轉臉看見老爸正緩步走進大廳,他霸氣不改的身上隱隱透出駭人的戾氣。
我明白那戾氣來自何處,忙回頭看景漠宇的反應,他已對自己兩個手下揚揚下顎,他的人馬上追了出去。
他到底還是護著她。
我的太陽穴陣陣抽搐的疼痛,端著杯子的手微微顫抖。
見此情形,老爸的面色也是驟然鐵青,看上去正是怒火中燒,但又不好在這種場合發作,只得陪著生硬的笑臉招呼客人。
景漠宇接過我手中漣漪蕩漾的水杯,牽著我的手迎向與爸爸交談的客人,繼續展示著夫妻的情深不移。
也不知在五顏六色的斛光中交錯了多少回合,景漠宇的手機響了,他掩著手機走開……
之後,再沒回來。
熱鬧的宴會廳在我眼前變得一片空曠,聲音也好像忽然被拖到了遠處,什麼也听不見。心口一陣悸動,我按著心口站了好一會兒,心悸的疼痛還沒有消失。自從我停了藥物之後,心悸發作的越來越頻繁,每次持續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文哲磊一直勸我住院治療,我總說他小題大做。現在看來,專家的話就是專業,不得不信。
一抹靚麗的裙擺晃過我眼前,「景太太……」
我即刻松開緊咬的雙唇,笑著抬頭,展示給楊穎最嫵媚的一笑。「穎姐。」
她看看我周圍,沒見剛剛還對我呵護備至的男人。「咦,你老公呢?」
「他去接電話了。」想起她以往的關照,我覺得自己有必要趁此機會表達一下歉意,對她說︰「穎姐,真的很抱歉,我一直沒告訴你們我和景漠宇的關系,我不是存心想騙你……」
「我明白,」她笑著拍拍我的肩膀,「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們的關系了……有些事不宜說的太透,我懂的。」
「你早就知道?!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她告訴我︰「記得在t市第一次請景總吃飯,我就覺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同,雖然你確實很迷人,可他看你的眼神不是欣賞,而是,專注。那是一個男人愛上女人才會有的眼神……」
愛上一個女人?我以為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眼神該是深情,而非專注。
「後來來了景天,會後他毫不避嫌地讓助理請你去他辦公室,我更奇怪了。就算他再沉不住氣,也不該在岳父的公司如此明目張膽叫你去他辦公室。直到,那天晚上吃飯,我無意間听見景天的員工們提起景總是素食主義者,偏愛口味清淡的食物……我想起我們第一次吃飯時他點的菜,才恍然大悟。」
「……」想起當初景漠宇點的那一桌極品的菜,我也憋不住笑出來無愛言婚。
楊穎搖搖頭,感嘆道。「這年頭,報紙真是太不靠譜了,如此感人至深的真愛,他們居然解讀得那麼低俗,害得我被誤導了……」
「現在的新聞,越不靠譜越有人愛看。」
「可不……」
和楊穎聊了一會兒,又和幾個景天熟悉的員工寒暄幾句,我瞥見才叔帶著爸爸的手下回來復命,也不知說了什麼,爸爸臉色更差了。
我不動聲色走過去,听見才叔說︰「……少爺執意要帶她走,我們也不好硬攔著,所以……」
他後面的話因為看見我而止住。
「繼續說。」我說。既然事情與我有關,我也不能總是置身事外。
才叔看了一眼我老爸,見他沒阻止,于是繼續說︰「少爺說,到了必要的時候,他自己的事情自己會處理干淨,不用你操心。」
「哼,當初他就說自己處理,處理到現在,也沒見他處理干淨!阿才,這件事你處理,別讓這個女人再出現!」
我听得一陣心驚肉跳,拉著爸爸走到沒人的走廊,勸他說︰「爸,許小諾的事情就這麼算了吧。我看她身上帶了孝,可能是親人去世了,她回來祭拜也是人之常情,你何苦再為難她?」
「她要祭拜,該去墓地,跑到你的酒會做什麼?分明是想讓你下不來台!漠宇竟然還丟下你不管,跑去護著她……」
「那能怪他嗎?還不是因為你的暴脾氣,逼得他不得不管了。他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爸爸被我的不知好歹氣得半天說不出話,最後只得緩和了口氣勸我︰「言言,對自己的男人,尤其是漠宇這樣的男人,一定要看得牢牢的,絕對不能給別的女人半點機會。你記住爸爸的話,爸爸不會害你的。」
「爸,你想太多了。」
「不是我想的多,是你根本不了解男人。漠宇正是血氣正盛的時候,你又懷著孕,萬一那個女人趁虛而入,他又一時把持不住……」
我不愛听這種假設,直接打斷。「我了解他,他不會做對不起我的事。」
「在婚禮現場他都敢抱那個女人,他還有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不會做?!」提及此,爸爸怒氣更盛。「總之,這個女人必須清理掉,以絕後患。」
「爸,你要是真為我好,就別再逼他了!我希望他留在我身邊,是因為愛我,而不是被逼的!」
我的聲音在發顫,眼前的景物也在搖晃,爸爸估計看出我臉色太差,擔心我的身體,趕緊說︰「好,好,我不管了,我不管了,你臉色太差了,快回家休息休息吧。」
我確實撐不住了,點點頭,跟著才叔回了家。
…………
進了家門,我按著跳動劇烈的胸口,一步一步拖著沉重的腿艱難地爬上樓。我的病真的越來越重了,這短短二十級樓梯對我來說像泰山一樣高不可攀。
進了房間,我用盡全力推開房門,愕然發現,浴室的燈亮著。
估計听見了開門關門的動靜,景漠宇從浴室走出來,一身沐浴後的清爽味道。
「你怎麼回來了?!」我訝然問。憑我對他的了解,他絕不會做出把客人丟在酒會,一個人回來洗洗睡了這種不負責任的事情。
他沒回答,走近我,拭了拭我額角的汗珠,「很累嗎?」。
借著浴室微暈的燈光,我依稀看見他的唇邊沁了血腥,我貼近去看。他的雙唇果然受了傷,傷口很深,是細碎的,看上去很像齒印……
這樣的傷口儼然一塊沉重的巨石,狠狠砸進我已經無法承受任何刺激的心窩,我的雙腿顫抖得承受不住任何力量,幸虧我背後有門幫我撐著。
如果我還有一點力氣,我可能會一個耳光扇過去,對他嘶聲揭底地大吼。「滾,永遠被讓我再看見你這張臉!」
所幸,我沒有力氣了。
怨恨積累到了極致,我反倒笑了出來。「看不出來,你的小情人還挺有情趣的!玩兒s~m?!」
「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急忙解釋︰「我什麼都沒做,真搞不懂她為什麼突然發了瘋一樣……」
我冷冷瞥他一眼。「半小時前看著你摟著別的女人恩恩愛愛,對她視若無睹,半小時後又急切地跑去追她,換做我是她,我也會咬你,咬得比她還狠!」
「……」他一時語塞。
垂眸,他舌忝舌忝嘴角的血腥,再抬眼時眸光中好像有一種猶疑堅定了下來,「我追她,是因為她讓馬叔轉告我,我父母還活著,她知道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發現點擊率低得空前絕後,不知道是我寫的太爛了,沒人看,還是後台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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