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殿房門被推開，宮婢們都向進來的人福身。
像木偶一樣端坐在床榻上的布善良騰的跳起來，卻被兩旁的嬤嬤伸手給壓制住，「良人，您得端莊些。」
端……端她們的頭！
「寡人封你作良人，你不歡喜嗎？」別的女人當初被選入宮時可都歡快得落淚呢！
風吹日曬，她的皮膚已不似過去般的光滑明艷，看上去應該會老幾歲吧？
那宮婢跌跌撞撞跑回了自己主子的殿房，沖進內殿後便跪了下來，「美人，奴婢回來了！」
「民女……」布善良語塞，「民女自認無福承受狼王的隆寵，還是普通的日子適合民女。」
「……回大王，正是。」布善良扭頭垂首，掩去眼中的慌亂，可心卻跳得極快。
朱雀望著布善良低眉垂目的模樣良久，突疑惑地問道︰「寡人知道布良人是獵戶之女出身，可是與你兩次對話，卻發現你……會說官話，諸多應答得體，不似一個山間獵戶人家教育得出的女兒啊？」
他的後宮西苑中有很多肖似莫不生的佳人，可眼前這個最像，像到他以為莫不生死而復生！
「良人有什麼想向寡人索要的嗎？」朱雀松開布善良的手，端起宮婢送上來的茶輕輕啜飲。
看過了，死心了，葬了……他還奢望什麼呢？可那顆已經冰冷的心卻總是在看到相似的眉眼、鼻唇，相近的音容笑貌時蠢動！
鈴兒是當初在昆侖王府中就追隨在艾依詩身邊的貼身婢女，她站起身、面帶驚懼地道︰「美人！那個新良人……她……她長得太像王妃莫氏了！」
「大王若不能放民女返家，那民女本身無所求，但希望父母與鄉民能回到狼首村平安度日。」她收回視線淡聲地道。
上天為何要這樣捉弄她？難不成真像阿爹說的那樣，她面前那道坎兒不是逃得開的，必須邁過去才算是過了這道坎兒？
艾依詩的手一抖，帕子飄落在地上。
「你又胡說什麼！」已經是艾美人的三姑娘艾依詩怒斥婢女道，「鈴兒，你跟在我身邊已經多年，怎麼還不懂……」
看到布善良眼中的驚慌，朱雀的唇角挑得更高了，「不過，寡人也听聞你十五時落水失蹤，後來你的父親在鎮集上與你相遇、相認，再帶回家里的，是也不是？是那時在鎮集上有人教導過吧。」
「多謝大王好意，民女的父母在山間鄉村過慣了清苦的生活，怕是在國都輕逸的日子反不習慣。」布善良半抬眼簾道，「請大王賜民女父母及村民還鄉。」
輕輕哼笑一聲，布善良知道自己這個態度實在是大不敬，但卻忍也忍不住。
「哦。」布善良沉吟了一會兒，「那我們回臨時殿房先用膳吧。」
布善良微抬眼簾，望著這個男人微翹的嘴角，大半的臉掩在茶杯另一邊……垂下的睫毛竟然厚長得令女人也妒忌！
「反正你不是第一個因為長得像那個女人而被納進後宮的女人，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兒，但本宮也習慣了。」迦王後嘆息地淡聲道，「那就照老規矩，在西苑的聚芳宮給你安排個殿房吧。」
「多謝王後提點。」布善良福身告退。
每次看到這張最相似的臉，朱雀都有種眩暈的感覺！
「布善良，你抬起頭來。」朱雀命令跪著的布善良抬頭。
一行人轉身朝早上那間殿房走去。
朱雀垂下眼簾，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一身盛裝打扮的她不知與那個逝去的香魂有幾分相像！
「美人，王後把布良人安排到西苑去了。」鈴兒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告知主子，「若是莫夫人和丁夫人看到新良人的臉，恐怕……」
「美人！奴婢真的沒有說謊！」鈴兒連忙辯解道，「那位叫布善良的新良人長得真的、真的很像當年的王妃莫氏！除了皮膚微黑一些之外，穿著宮裝、梳著發髻的她……簡直就是莫氏活了過來！」
艾美人眼神游移，怔怔地走到軟榻旁坐下，心也有些慌亂，「不……不會的吧？她不是已經……」
「五年後，即三年前你父親帶你回的狼首村，那你今年已是二十三四歲了？」朱雀又像是普通詢問似的柔聲問道。
＊＊
抬起手遮擋冬日暖陽，布善良仰起頭感受陽光灑在臉上時的暖熱。
迦王後打量著眼前這名膚色微黑、無任何吸引人之處的女子。
「狼王，請您允許民女跟隨阿爹和鄉親們一起回狼首村！」布善良跪在朱雀面前大聲地道。
他想對莫不生好，想把她變成心中那份替代傾慕樂清長公主而產生的暖意，然而……本就站在灘洲中央還未走近他的她，轉瞬即逝了！
戛然而止的付出與索要令朱雀的心猛然空洞！
她根本沒有什麼身體不適，只是厭倦了看那些被狼王選入宮中的模樣稍似或神似莫不生的女人，然後又要听王後說著酸溜溜的諷刺話。
宮婢連忙福身說「是」。
住哪里都沒所謂吧，布善良起身謝恩。起而雀旁。
布善良用力甩開那兩個嬤嬤的手，而狼王朱雀也走到近前了。zVXC。
「回良人，那些村民已經出宮了，若您想見他們，就得召他們入宮。」宮婢答道，「但沒有王後的懿旨，後宮妃嬪的親眷不能隨便入宮。」
布善良咬著嘴唇垂頭，對于朱雀的「厚愛」無半分欣喜和心動，反而已經漸漸歸于平靜的心又升怨意。
鈴兒扭著手低頭不語。
「良人，是先回臨時安排的殿房用膳，還是直接去西苑？」安排在她身邊的宮婢上前輕聲地問道。
「你已經二十三了？」迦王後微訝地問，她今年也不過才二十一歲而已。
「回……回大王，正是……」布善良吞咽了一口唾液。
這要逃離他身邊的念頭都與當年那個她是如斯相像！
放下茶杯，朱雀微笑地望著布善良的側臉，「讓你父母留在國都享福不好嗎？」
這些女人不出半月就被狼王冷落在聚芳宮里，受著莫夫人與丁夫人的折磨。
「回王後，是的。」布善良側坐在椅子上恭順地道。
「既然要住在西苑了，就去跟西苑兩個主子問安吧。」迦王後冷笑地道，「那兩位夫人可沒有本宮這麼好說話，希望布良人好自為之、謹慎小心。」
「今日起，你就是寡人後宮佳麗中的一名了，也不要再說想回狼首村的話，寡人不會允的。」朱雀執著布善良的手走向軟榻邊，「稍後由宮婢帶你去東苑王後、艾美人和西苑莫夫人、丁夫人那里問個安。」
之前狼王朱雀已經找了九名與王妃相像的女人，可聚芳宮里現在只有四名妃嬪，另外五名不是病死就是被莫、丁二人設計陷害貶為宮中低賤的宮婢，被安排在做粗重活的宮里，根本再也見不到狼王！
可格藍說得對，當初是他親眼看著下人從冰凍的地下挖出棺木，打開粗陋的棺材板看到了那張因天寒而未腐、卻失去生命的嬌軀。
「大王……」布善良仰頭看著朱雀那從進殿房就一直未變過的笑容，將冰冷的手小心的放在他的手上，站起身。
自己的身世早晚會被查出來，恐怕還會連累狼首村的村民們，布善良放下手，眼神變得深沉。
布善良一行離開，一名宮婢便從東苑宮外的紅牆處閃身出現，她的臉上掛著驚恐的表情。
「今晚，寡人會去王後為你安排的宮苑。」他笑得更魅惑了。
「鈴兒，你可看到那名新良人了？」艾美人用帕子拭了拭嘴站起身。
「大王的癖好真是……呵！」迦王後嘲弄又無奈地嗤笑出聲。
布善良想了想道︰「大王答應我可以與父親和鄉親們告別，不知他們是否已經出宮了？」
朱雀彎腰拉起布善良，將她的手握在大手里，指月復下依舊是微糙的手，轉頭看向宮婢，他沉聲地道︰「吩咐下去，為布良人專門訂制一些潤膚膏來。」
迦樂清登基前兩天與他夜談，當得知他是先死了正室才娶迦玉蓮時嘆息地道「要麼你對她無情，要麼失去她你痛不欲生」！
艾美人眼神一冷，抿嘴冷笑，「她們不是在昨晚的晚宴上受過驚嚇了嗎？」
布善良心下不安，但咬牙抬起頭！
布善良被宮婢帶到王後的宮里來問安，本來還要見同住東苑的艾美人的，但艾美人的宮婢來報，說主子身子不適，就不來與新良人見面了。
現在想來，他好像應驗了樂清公主後面那句話。
坐在軟榻上，布善良驚怯的表情已消失，換上了略冷的面無表情。
出了王後的東苑，已經是正午時分。
布善良驚詫的抬起頭，不期然再與朱雀的視線相撞，這一次她忘記了掩飾自己的真實心情！
正被服侍著吃午膳的艾美人放下筷子，看到宮婢氣喘的模樣後揮手讓其他宮婢退下。
他未變，卻愈發的成熟俊美了！朱雀站起身朝布善良伸出手，「那愛妃一定是天生麗質，看上去不過二十一二的模樣。」
「真像啊。」朱雀伸出手撫上布善良的臉，觸手之處是微微的粗糙。
明明是昨天晚宴上暈倒的男人，怎麼現在就有力氣下床走路了？
無數次撫過莫不生的臉，光滑柔女敕……
布善良忍住躲開的念頭瑟縮了一下，「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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