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長安唇角彎起一抹冷笑,目光冷冷地掃過連吟碧,見過不要臉的,可沒見過這般不要臉的!
楊琰臉色鐵青,怒瞪著連吟碧,「這里不是連家,也不是你能夠撒野的地方!」
「喲,妹夫難道是吃醋?」
連吟碧濃眉一挑,目光不屑地掃過楊琰搭著毛氈的雙腿,「不過就憑你這副模樣,還妄想得到沈娘子的垂青,這指怕才是痴心妄想!」
「閉上你的嘴!」
長安面色一斂,嗓音清冷如霜,「雖然我是初次見你,可是心里對你的厭惡已經無法形容,別以為仗著連錦的勢你便可以無法無天,大周朝可不是你們連家能只手遮天的地方!」
「喔,是嗎?」
連吟碧卻是不以為意地撫了撫衣袖,看向長安的眸子興味更濃,「沈娘子的脾氣倒是很對我的味,大周朝的其他地方我不敢說,只如今你站在北川的地方,北川就是姓連的!我就算拿了你,誰又能耐我何?」
連吟碧說話間,一手已經伸向長安,似乎想要撫過她垂在肩上的烏發,卻被長安側身躲了開去,厭惡的目光猶如利刃刀削般射向連吟碧。
楊琰面色青黑地咬了咬牙,再也忍不住地雙手向前狠狠一推,連吟碧就站在他的側邊,若是這一推推準了,想來也能拉開這壞蛋與長安的距離。
哪知連吟碧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一般,只是靈巧地一讓,楊琰頓時撲了個空,重心不穩地從輪椅上跌倒在了地上。
連吟碧哈哈大笑,眸中不無嘲諷的笑意,「就憑你這個廢物也想踫到我?!」
「楊琰!」
長安連忙上前扶住楊琰,他的雙腿無力地垂在一旁,撐在地上的雙手隱隱透出了一絲血跡,可他卻也不顧,一把扯開襟口,拉出掛在脖頸上的銀哨,飛快地湊近唇邊,一長串清麗悅耳的聲音便流泄而出。
「找幫手?」
誰知連吟碧卻是不為所動,雙手環在胸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倆人,「楊琰,就算你找來人也沒用,整個楊家莊子已經被我的人給圍住了……」
連吟碧話峰一轉,已是含笑看向了長安,「沈娘子還是乖乖跟我離開,也省了彼此大動干戈!」
雖然是第一次見著長安,但連吟碧已經對她的風姿著了迷,哪一個女人見了他不是阿諛逢迎,難得遇到一個對他不理不睬的,還正對了他的胃!
此刻,連吟碧心里想的是若與長安將生米煮成了熟飯,到時候沈家與連家結了親,沈家莊上的金礦可還是歸自己的。
一提起那個金礦他就忍不住心顫,那就像一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藏,開采這麼多年來為他輸送了多少金子,他已經享受慣了這白白得來的財富,如今哪有拱手讓人的道理,就算正主來了也不行。
京城里九千歲連錦那里每年他也沒有少孝敬過去,如果真的與沈家有什麼事,連吟碧相信他這個弟弟也會從中斡旋的。
「連吟碧,你好大的口氣,也不怕閃了舌頭!」
楊夫人姍姍來遲,可氣勢不減,在她身後清一色的女子軍團,個個眉眼含煞,氣勢凜然,一看那架式就不是好惹的。
「伯母!」
連吟碧目光一閃,微微側了側身對著楊夫人一頷首算是致意,或許當年他還怕這個女人幾分,但如今卻不見得,利益趨人,江湖情義也只能兩邊靠!
「母親!」
楊琰的目光中有著難言的痛,他緊緊扶著長安的手臂,面色中透出一絲淒然。
見著兒子摔倒在地,楊夫人自然心疼,她強撐著臉色怒視連吟碧,一揮手便有人從身後走出,兩下便將楊琰重新扶回了輪椅上,長安則退在一側,靜觀其變。
連吟碧目光掃過楊琰隱含一絲輕篾,他早知道這個男人沒有用,出事了也只有找娘去,妹妹當初嫁給楊琰就是個錯誤,不然也不會花季早殤,徒留一生的遺憾。
他承認長安是比吟霜美麗高貴,但這也看是對誰來說,原以為忠貞不二的楊琰也不過如此,連吟碧心中隱隱有些失望與不屑。
「連吟碧,這是我楊家莊,還輪不到你來撒野!」
楊夫人眉毛一豎,腳下一跺,一股狠厲之色便油然而生,她身後的女子一共有八人,個個腰間佩劍,此刻右手已經按在劍柄上,似乎只等楊夫人一個號令,他們便會大開殺戒。
「伯母,你還真以為你是從前的女俠嗎?」
連吟碧一聲冷笑,卻沒有絲毫懼怕,他緩緩地走向廊下,只是輕輕地一揮手,原本灰白的牆頂立時探出了無數顆頭顱,執各色武器站在牆頭,聲勢浩大,氣勢逼人!
楊夫人一怔,面色沉沉地掃過那些矗立牆頭之人,心下卻是一片冷然,有多少是曾經熟悉的面孔,他們一起並肩做戰一起笑傲江湖,可眼下又如何呢?她知道這些人如今能夠站在她的地盤上毫無懼色與愧疚之情,那麼就都是些只認錢不認人的渾犢子了!
「楊夫人,你便別與連大官人為難了,痛快地交出沈娘子,也免得我們難做!」
牆頭上,有一絡腮胡子的男子吼了一嗓子,其他人接連附和,他們也不想與楊家為難,可沒辦法吃著連家的飯就要為連家辦事,江湖上那些血雨腥風他們早就過膩味了,如今被連家養著好吃好穿的,誰還有心思再顧江湖上的種種,識時務者為俊杰這句話倒是一點沒說錯。
長安的手不由緊了緊,只覺得手心里都是冷汗,她也沒想到連吟碧竟然一來便圍了楊家的莊子,若是楊夫人真不妥協,那麼難免會有一番血斗,傷了自家人,為了她這一個外人,值得嗎?
幾乎是下意識的長安的目光便轉向了楊夫人,果然,楊夫人面有難色,眸中光芒閃爍不定,似乎是在掙扎在猶豫,究竟是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女人與連家大動干火,還是保住這一家老小的命更要緊?
雖然長安是沈國公府的女兒,但京城隔著老遠,遠水救不了近火,若是指望沈國公府,那定是不行的,再說如今九千歲連錦在皇上面前更加得寵,連家他們可以不去招惹,但也吃罪不起啊!
眼見楊夫人似乎已經有了決斷,長安心中一冷,卻不想楊琰的手突然伸了過來,將她緊緊握住,這才轉頭對著楊夫人決絕地道︰「母親,長安不能交給連吟碧,除非我死!」
楊琰的目光堅定,原本溫潤如玉的人兒此刻周身已經覆上了一層雄雄的火焰,噴火的目光直指連吟碧。
從前他沒有保護好吟霜那已經是他畢生的遺憾,但長安絕對不能有事,這是他欠沈家的。
或許他雙腿殘廢了沒有一點用,但他仍然能用他的生命來捍衛作為男人的最後一份尊嚴!
「琰兒!」
楊夫人心中一痛,原本游移的目光陡然堅定起來,長袖一挽,冷笑道︰「今日我兒說了,若是你們誰想強擄沈家娘子,除非踏著我們楊家人的尸首過去!」
楊夫人此話一出,氣勢陡然拔地而起,就連站在她身後的長安也無端地感覺到了一絲冷冽,那八名女子紛紛拔劍護在長安與楊琰周圍,劍身銀亮泛著寒光,那鋒利之姿任誰也不會懷疑它在下一秒便會飲上一潑熱血。
「敬酒不吃吃罰酒!」
連吟碧冷笑了一聲,已是緩緩地向後退去,直到步入一個安全的距離,他這才一揮手,高喝一聲,「拿下他們!」
「是!」
牆頭上的人齊聲應是,兵器齊亮,立時便是一陣鏗鏘之鳴!
有些人或許還有些不忍及尷尬,步伐稍稍落後一些,但更多的卻是不管不顧,奮勇地殺了過去,來楊家莊之前連吟碧早向他們許諾了種種,如今誰能助連大官人率先成事,那得到的獎賞自然是更多的。
「留下兩個保護少爺,其他的人跟我上!」
楊夫人嬌喝一聲,即使面對眾多強敵氣勢也不減分毫,只見她隨手在衣袖里一抽一拉,一條金銀相交的細長鞭子已是赫然在手,鞭子周身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刺,毫無疑問的,若是被這條鞭子給抽中,那絕對會落下一層的血肉。
見著這一幕,有膽怯的步伐不由緩緩向後退了去。
楊夫人冷笑一聲,她步伐穩健,長袖一擺便飛躍而起,長鞭如靈蛇一般躥了出去,只听得一聲痛呼,金銀鞭一下便洞穿了來人的腿骨,血箭飆射痛入骨髓!
一個人倒下了,卻有更多的人沖了過來,楊夫人舞起鞭來虎虎生風,不多時便讓那當先沖上來的一撥人個個見了血。
有人後退,有人前沖,兩方人殺得不亦樂乎,長安卻是臉色青白,雙手緊緊地絞在了一起,她不是沒有見過血腥的畫面,但那是在她魂飄之時,再驚險的場面對她來說也沒有什麼實在感。
可眼下不同,看著溫熱的血液灑在地面浸進磚頭的縫隙里,再染在鮮花綠草之上,她只覺得心髒都在劇烈地收縮,鼻端的血腥味濃郁得讓她想要作嘔!
「楊琰……」
長安抖了抖,目光轉向楊琰,卻見得他一臉的專注,即使己方已經有一個人倒在了血泊中,也無法改變他此刻眸中的堅定!
那一絲堅定似乎還融入了更多的瘋狂與決絕!
不!
長安緩緩地閉上了眼,她不能任由這些不相干的人為了她而送命,她無法坐視不理!
若是連楊夫人也遭遇了不測,她更加無法原諒自己!
「住手!我跟你走!」
趕在另一人的大刀就要砍向其中一名女子的背脊之時,長安倏地一聲大喝。
楊琰猛地轉頭,兩手死死地摳住輪椅的扶手,直到指甲嵌進了木屑中,他才咬牙道︰「不要,長安……」
他不能眼見著長安被連吟碧帶走,那會有什麼下場,當連吟碧的目光如鎖定獵物一般盯緊長安時他便能夠遇見!
他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場上已經有人停了下來,這些江湖里翻滾的血腥漢子有多少與楊夫人是舊識,能不開打那自然是最好的,楊夫人可也不是好惹的,他們手下雖然折損得較多,但卻都不是致命的傷,想來楊夫人還是手下留情了的。
這樣想想,原本就沒有多少打斗心思的江湖老油條們在長安那一聲嬌喝中第一時間便放下了武器退走三步,其他人則是將目光轉向了連吟碧。
「沈娘子早這般做不就好了,還免了這些死傷,真是造孽!」
連吟碧嘆息地搖了搖頭,卻是踏著一地血腥向前走了幾步,右手遙遙一伸,對著長安勾唇一笑,眸中掠奪的光芒顯而易見,從見到這個女人的第一面起,他就知道,她一定會是他的!
沈國公府又如何,他還是連家的當家人呢,他都不介意長安的和離再嫁之身,沈家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沈國公府的爵位一世而斬,但連家的財富卻是世代綿延的,這樣一比,他根本什麼也不用怕!
長安深吸了口氣,閉了閉眼然後睜開,擋在她與楊琰身前的那兩名女子自動讓開了一條路來,長安點了點頭,不再遲疑地向前走去。
「別去!」
揚起的袖擺被人輕輕扯住,長安回頭,不無意外地望進那一雙痛苦而又掙扎的眼眸,她輕聲一嘆,唇角卻是綻開了一抹笑顏,「你是我的朋友,永遠都是!」
楊琰心頭一痛,有如針扎,若只是朋友,他何苦來哉?
聰明如長安,定是早就知道了他的心意,這才用「朋友」兩個字來堵住了他所有的期待以及那些不應該有的妄想。
他早知道他留不住她的步伐,她不應該屬于他這樣的男子,也不會屬于他!
「好好地活下去,你不欠連家什麼!」
長安微微傾身,雙手扶住輪椅的兩側,視線與楊琰平行相對,在他漆黑的眸中映出她清麗的影子,「我羨慕你,因為你有一個好母親!」
長安說這話時唇角始終都帶著一抹柔和的笑意,她生下來便沒有了母親,所以不能體會一個母親對子女的殷殷愛護之情,可今天從楊夫人的身上她看得很清楚。
一個母親,能夠包容子女的任性,一個母親,能為子女做出一切,甚至犧牲她的生命!
沈墨,她的墨兒,今後她也會這般疼惜他,做個好母親!
楊琰全身巨震,臉龐上原本堅定的神色一點一點破碎,看著長安轉身的背影,眸子緩緩閉上,一滴清淚順著臉龐滑落。
是啊,他怎麼能夠為了順自己的心意,而置母親的安危于不顧?
連長安都明白都懂得的道理,為何他還這般執迷不悟?
母親衣袖上沾染的斑斑血跡更是強烈地震蕩著他的心,楊琰痛苦地低下了頭,他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子,還要讓母親為他受過,他真是個沒用的男人!
長安此刻卻是不知道楊琰心中的萬般想法,她的步伐已經頓在了楊夫人身邊,微微側身一拜,輕聲道︰「今日夫人所做的一切長安都記在了心里!」
「不用!」
楊夫人卻是擺了擺手,目光掃過楊琰,終是長嘆一聲,「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的兒子,對你,我不覺得有什麼恩惠,所以也不期望你的報答。」
長安釋然地點了點頭,楊夫人這樣的性子不造作不扭捏也沒有旁人的虛假客套,倒是個難得的實在人。
楊夫人看了看周圍,緩緩地收了手中的金銀鞭,既然長安願意跟連吟碧離開,那麼這場打斗已是可以避免了,只是可惜死了一個小伶。
但江湖廝殺就是這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從跟著她的那一天起這幾個姑娘便應該有這樣的覺悟,這樣想著,楊夫人的目光又緩緩變得堅毅起來,看向長安,沉聲道︰「沈娘子,從我們楊家與連家斷了干系的那一天起便不想再有任何糾葛,若不是因為你,琰兒也不會……不管如何,我希望你最後能否極泰來!」
「承夫人吉言!」
收起眼中最後一絲哀憐,長安踏著滿地的血污緩緩向連吟碧走去,身後是楊琰心碎而沉痛的目光,他無力阻止,再多說也是無益,直到看著長安的手就要放至在另一個男人的掌間,連吟碧那原本因為不耐的眸子漸漸地染上了一絲喜色及興奮,他無助而又絕望地閉上了眼。
連吟碧早便等得不耐煩了,今日讓這一幫江湖人馬出手他已經費了好多的錢財,若是再起不到任何效果,他定是要嘔死了,還好楊家的人識相。
楊琰敢和他爭女人,真是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目光不屑地掃過楊琰,連吟碧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握住那只細白修長的柔荑,突然,一陣勁風襲過,一股本能的危急感襲上心頭,連吟碧臉色一變,已是急急地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一陣鑽心的疼痛從手掌中侵襲而來,連吟碧已是止不住地痛呼一聲,步伐不穩地跌退幾步,額頭疼得青筋暴起,不多時便浸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他抬手一看,掌間已是鮮血淋灕,一個小洞貫穿掌心而過,而那傷了他的東西此刻已是滾落在地,赫然是顆不起眼的小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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