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長安在迷蒙中似乎听到了蕭雲的呼喊,他的嗓音听起來有些嘶啞有些壓抑,她還以為尚在夢中,眨了眨眼微眯了一條縫,見著蕭雲半側而起的身形,卻只是隨口抱怨道︰「別吵,我還要睡!」
「長安,快醒醒!」
蕭雲無奈地一笑,這個時候長安怎麼還能睡得著?
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里,是了,他要馬上命人送她出城,興許還來得及!
想到這里,蕭雲忍著胸口的傷痛,又搖了搖長安的胳膊,啞聲喚道︰「別睡了長安!」
這幾天她就沒睡過一次安穩覺,難得一次卻還要被人給吵醒,長安心中的怒火蹭蹭而上,猛然增開了眸子,怒瞪向蕭雲。舒殢獍
可看著蕭雲胸間纏繞的帶血的紗布,以及因為撐坐而起額頭布滿的細汗,她猛然回過神來,一把便扶住了蕭雲,口中已是嗔怪道︰「怎麼有傷也不好好躺著,誰讓你胡亂起身的?!」
蕭雲苦笑了一把,這還不是為了喚醒某人嗎?人卻也是順著長安的攙扶慢慢躺回了床榻上,只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長安,不想錯過一分一毫,半晌,才沉聲道︰「誰放你進城的?」
沒有他的口諭,量那些守城的士兵也沒這個膽子!
但不排除某些受了賄賂且心志不堅定的。
長安白了蕭雲一眼,卻直接無視他的問題,「我看你很有必要解釋一下為什麼會受傷?」
「這……」
蕭雲一怔,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長安沉靜的臉色,頓時有種山欲雨來風滿樓的感覺,明明是他先提問的好不好,怎麼反倒被長安的氣勢給壓住了?
可沒辦法,誰叫他就認長安,這輩子怕也只能被吃得死死的。
「說!」
長安面色又沉了一分,半點不容妥協,「若是你不說,我大可以親自向呂太醫問個明白,相信他對你受傷的情況或許比你自己還更了解!」
「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蕭雲舉手求饒,又向圓桌上瞄了一眼,「我想喝杯水潤潤口。」
長安瞥了蕭雲一眼,這才起身倒了一杯水來,遞到蕭雲的唇邊,水杯半滿,他微微側身吸一口便能喝著,不太費力,也不會因為太滿而將水灑在床榻上。
喝完了水,蕭雲這才清了清嗓子,仰臥在床榻上,手臂輕輕擱在額頭上,輕聲道︰「若是我說與你听之後,你便立刻出城去呆著,行嗎?」
「這個,可以考慮。」
長安給出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蕭雲又是哭笑不得,只能不再糾纏,將心思放在正事上,那一日的畫面似乎又浮上了眼前。
彭澤城的民眾很堅強,即使發生了水患,淹沒了街道和良田,但水災一旦退去,他們又開始積極重建家園,若是沒有這場瘟疫的話……
瘟疫開始之後,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死去,那種驚懼與恐慌慢慢浮上了心頭,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個?
朝廷派來了太醫卻又下達了死令,若是這場瘟疫不能抑制,那麼彭澤將會被放棄,烈火焚城之日,將不留一草一木。
接到這個秘旨,蕭雲直想罵娘!
他不過第一次接任官職就被人往死里整,可他根本不想死,也不能死!
長安在等著他,孩子們也在等著他,他絕對不能丟下他們!
懷著這樣的信念,他一天一天地撐了下去,呂太醫的研究有了進展,長安送來的大青龍湯藥方似乎也起了效用,一切都正在往好的方面發展。
可就在這時,也不知道是誰挑唆了民眾聚集在朱雀大街上,黑壓壓的一片,不管是尚未染病的健康人,還是已經有了輕微癥狀的病者都夾雜其間,他們紛紛要求出城,眼看聲勢越鬧越大,他不得已派兵阻攔鎮壓,但前題卻是不要傷到無辜的民眾。
可遺憾的是,由于人群擁擠,群情激憤,采踏事件終于還是發生了,他只顧著去阻擋這些民眾,卻不及有人近了他身側,袖中的短箭對著他心口便射了去。
這樣近距離地激射,又是心髒的位置,他根本躲閃不及,好在他胸口的一塊玉佩為他擋去了這一箭,可玉佩卻已是四分五裂,那短箭是精鋼所鑄,極堅極硬,破玉而出,還是狠狠地扎進了他的心口。
呂太醫拔箭之時曾說過,若是那短箭再刺入一分他便沒救了,不過幸好。
那個刺客想必便是煽動這場事件的背後黑手,他受傷的事也不能聲張,以免造成恐慌。
如今彭澤的軍民都是驚兔,若是知道他倒下了,還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
刺客一擊之後,看著蕭雲胸口染血的倒下,這便又不聲不響地混進了民眾中退了出去,他的長相極致普通,扔進人群里都不易發現,蕭雲至今想來還有一絲模糊。
可誰會派人來暗殺他,這件事情便值得商榷了。
沒有了煽動者帶頭鬧事,這一場動亂很快便平息了下去,呂太醫也出面安撫了眾人,只說已經研制出了新的藥方,對疫病有作用,讓大家耐心地等待,會將湯藥依次發放到各自患病親屬友朋的手中。
如今身在彭澤的人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們並不想反抗朝廷,只是想求個活路,有呂太醫這樣說,大家都安心了不少,只要治好了疫病,絕了這根源,他們有雙手自然可以重建家園。
長安認真地听著蕭雲說完,這才神情凝重地道︰「這刺客是不是……是不是青城派來的人?」
蕭雲點了點頭,「我也派人去查過,**不離十就是他!」
青城定然是想讓他這次有去無回,只是如今還要搭上長安,他更加心緒不寧了,就怕那刺客知道他沒有大礙又折了回來,那長安到時候就成了活靶子!
雖然全城已經通緝戒嚴,可那刺客很狡猾,若是沒有出城,那定然是混雜在人群里讓人一時半會找不出來。
「已經到了這個地方,生死都在一線間,他還這麼狠?」
長安咬了咬牙,青城那妖孽般的面容又浮現在心間,她眼下只想拿刀子對著他狠狠地扎去!
蕭雲卻是苦笑一聲,「我與他之間怕是要不死不休了,只他如今是皇上跟前的寵臣,想要扳倒他,卻不是那麼容易的……」
這情況長安也是知道的,當日青城抱住了三皇子這顆大樹,她就預感到了會有這一天的來臨,三皇子是命定之君,若是青城不倒,他的權勢只會更大,到時候拿捏蕭雲便在指掌之間。
長安垂眉不語,只覺心上像壓著一塊大石,沉悶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前世,也是青城將蕭雲逼到了絕境,他卻能置之死地而後生,險而又險地逃過一劫,難道今生也逃不過相同的命運嗎?
「你別擔憂!」
蕭雲動了動胳膊想要握住長安的手,不想扯動了傷口,額上立時又覆上了一層冷汗,長安趕忙站了起來,一手握住他的手,傾身上前道︰「你要什麼就告訴我,別自己胡亂動彈!」
「見到你,我是開心的,可又怕你被感染了瘟疫,這才不讓你入城,你听話,我讓張謙送你出城!」
感覺到掌心里的柔女敕和溫暖,蕭雲不由牽了牽唇角,語氣也緩和了幾分。
「不是說藥湯有效果了嗎?我身上也帶了防疫的藥包,若是不近距離接觸患者,根本不會被感染。」
長安這樣說,顯然是不想向蕭雲妥協,如今他這個情況,她更應該留下照顧他才是。
眼見蕭雲還要說什麼,長安忙起身給他蓋上薄衾,又瞥了一眼他的傷口,這才道︰「平日里呂太醫給你換藥的紗布和藥粉可在,你的傷口又滲血了,我重新給你換一次。」
蕭雲指了指靠牆的矮櫃,「放在那里,呂太醫也忙著,平日里就是張謙給我換的。」
「喔。」
長安應了一聲,便利落地忙碌了起來,顯然是將倆人剛才的話題扔向了一旁。
拆掉已經染血的紗布,看著蕭雲胸口上那個小黑洞,周圍的皮肉甚至有些翻卷,想來是拔箭的時候帶出的,好在這箭頭沒有喂毒,若是這樣蕭雲怕是也活不成了。
明知蕭雲已經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刻,可看著這樣的傷痕,長安仍舊紅了眼眶,不言不語地為他上藥、包扎,之後撇過頭去抹掉了淚水,再回頭時又是一張清淺的笑臉。
「我去看看早膳送來沒有,隨便讓丫環打盆水來,我親自伺候你洗漱。」
看著蕭雲重新躺回了床榻上,長安這才轉身出了內室,實在面對這樣的蕭雲,她的心里已是酸得有些忍不住了。
蕭雲只「嗯」了一聲,看著長安離去的背影,卻什麼也沒有說。
目光在觸及頭頂的帳幔時仍然有些怔怔的,怎麼覺得好似一場不真實的夢呢?
長安真地在他身邊,不顧危險進了城?
這是擔心著他,所以才不管不頓嗎?
他明明知道應該阻止,卻被她的執拗壓服,無可否認的是,心里有如蜜糖一般的甜絲輕輕滑過,這種感覺是不是就叫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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